第1章 缘起于山林
这是一个仙凡并立的世界,仙凡无别,尽皆是人。
世间本无妖,此前种种不过是凡人见识浅薄,将对非人事物的恐惧实化,称之为妖物。
这等凡人之见,对于仙人来说,不过是让人嗤之以鼻的粗鄙之见罢了,对于他们来说,世间无妖,这是常识。
直到师蓝的出现,这常识被打破了。
师蓝是世间唯一妖,一棵平平无奇的大榕树化为的妖。
它为何出现?这就要从一对修仙侠侣的偶然之举说起了。
师蓝本是一棵生长于蜀川中长江分流流经的一段山林的大榕树。
它所生长之地,山林茂密,流水不惊,却是人烟稀少,偶有船只经过,人语惊起山林鸟兽,方有一番热闹。
这与汉末的乱世征伐格格不入,如若不是山林野兽众多,也不失为一处隐居胜地。
一日,一对年轻男女沿岸而上,背负行囊,却不见风尘仆仆,所过之处花草侧倒,似有意让之,不愿一丝晨露沾染他们的衣裳。
“哇,大师兄,好大的榕树。”行于后的女子终止了哼唱的曲调,有些欢喜的蹦到男子身侧,视线穿过遮掩的树叶,看到了榕树。
榕树很大,已有参天之姿,说是百年老树都有些轻看它了,举头望去,枝繁叶茂,盖了一片天,若生长在人迹稍多道路通畅之地,指不定会有富庶人家买下此地建起豪宅,又或者砍到做成传世家具。
“那在这里落脚吧,蜀川路难行,山路水路都是,接下来路程会有些颠簸。”
“嗯,好。”女子解下行囊佩剑,置于树根旁的草地上,上前伸手拍了拍大榕树,“也不知活了好些年,竟长成这般大小。”
男子捡起了她的行囊,“山林蛇虫多,我们去树冠之上吧。”
说着便一蹬而起,在交错的树枝间拾阶而上,临近树冠,枝叶纷纷荡开,一如先前花草那般,有了灵性,鞠躬让路。
女子也随之而上,脚尖轻点,于枝叶合拢之际,寻了一处较为结实的树枝站稳,可树高风大,吹着还是有几分摇晃,又谈何作息呢?
“刚好,可以试试在景山学的木源长生术。”
“大师兄,你是要试那组合术?”
男子笑而不答,只是伸出两指,轻言“水、木”两声,指间以玄异手法持续点在树冠的一簇枝丫上。
顿时,树枝膨胀延伸,如盘龙出渊,随着男子指尖盘旋,紧密成一方平台,而后男子变换手势,又言“金、木”,这次倒没有现在那般大阵仗,只是一道金光掠过平台,便消失无踪了。
女子用剑鞘敲了敲落脚之地,铿锵有声,如敲墙壁,便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风中,巨大木盘边缘开始崩碎,飘起,细看可见银光扎入木中,是剑,很多剑。
剑带着削好的木板落在巨大木盘中心,堆积成块,男子走近,挥手间,斧锯锤等许多金属工具一一浮现。
木板被无数凭空出现的金属手臂抓起,移动中被斧锯切割成特定形状或卡槽,来到男子面前,如搭起积木,在锤子的捶打下一层层垒起,期间不见一根钉子。
不消片刻,木板耗尽,而一座简易的小木屋也搭好了,甚至多余材料还在木屋门前搭了两张摇椅。
女子很是惊奇椅子的形状,坐上去后,甚至欢喜,没形象地摇曳着,好在旁边也只有大师兄,她并不在意。
只是一会,女子又起身,兴冲冲的推开小木屋的门,屋内很简陋,只有中间一个小厅和左右两间房,房内各一张床。
忽然,窗外飘来了许多树叶,纷纷落在床板上,男子走到女子身侧,言“水、木”,俯身以两指轻点在树叶间。
叶脉相连,不见缝隙,随后叶色淡去,叶堆鼓胀起来。
男子收手,转而轻轻拍了一下,叶堆如流水起伏,片刻后重归平静,一张轻薄的绿毯便铺于床上。
夕阳沉落,两人就在此住了下来,夜幕,星海,山风,一切如此闲适。
两人晨起练剑,打猎于山林,赤足行于江流,夜里就坐在摇椅上看落日星海,岁月静好。
期间,男子以榕树为试验,教了女子此“组合术”,折腾了一番榕树,好在榕树足够高大,即便满地残枝断叶,却也看不出多大变化。
也正因为这番折腾,大榕树渐渐产生了细微的意识流,这些意识流存在于大榕树的枝干脉络中,渐渐汇聚成一个主意识,就成了“师蓝”,只是现在的它刚刚诞生,处于懵懂的婴儿时期,对外界只有模糊的印象。
闲暇时,男子会说了一些多事,修行事,家乡事,而更多的是家乡事,说那云溪清清,说那药山枫海,女子在一旁安静倾听,时而欣喜,时而脸红。
只是他们不知道大榕树有了意识,也一同倾听着,就像一个乖巧的孩子,安静的蹲在女子身边,听男子的英勇事迹。
时间流逝,最终两人还是要赶路了,男子借着满地的落叶,再次挥手造了一艘简单的船,逆流而上,消失在山崖之间。
日月轮换,斗转星移,榕树和小木屋都在,只是树又长高了,年复一年的长高着,仿佛有没止境。
终于有一天,树高过了山崖,可以眺望更远的山林,而也就在这时,水流声中忽然荡起了一句话语。
“大师兄,小花篮……”这是树自有意识以来发出的第一句话。
似乎在回应,江边传来脚步踏水的声音,就像很多年前,那对男女漫步在江流上。
声音片刻后便消失了,细看,原来只是崖边石头落入水中。
又是很多年,有一天,大雨滂沱,江上涨了水,波涛汹涌,有船只不幸撞了崖壁,瞬间被洪水吞没。
在众人绝望之际,江上不知道哪来的树枝,正好拦住了众人,众人惊喜,抓着树根爬到了树下,避开了洪水。
死里逃生,众人皆感谢苍天有灵,唯有一书生对树作揖致谢,这一举动吸引了师蓝,它也对这个书生格外关注。
晚间,众人寻了些干树枝生起了篝火,不至于在夜间受冻,人闲下来就会谈天说地,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大榕树,有人就说这大榕树应是有百年,木质想来是极好,若是做起家具定然是能一本万利。
众人说说笑笑,心思却各异。
天空依旧阴霾,飘着雨,江面宽广,浪拍岸,崖畔边的大树下,曾对树作揖的书生独立,轻轻叹息,抬头望向东边的密林,无尽树木中,书生似乎看到了叫做前途的远方。
书生负手轻念,“纵棹朝阳入远京,船倾汹涌路更远。待到登高北望时,道尽春秋苦寒衣。”
一诗作罢,书生已自嘲一笑,又自言自语说了些对东边世界憧憬的话,说那里繁花似锦,百川入海,是天下人心所向之地。
师蓝听着,也产生出了憧憬,又想起大师兄说那东南有个云溪流经的故乡,便愈发向往,只是扎根于此,寸步行不得,只好将这份憧憬埋存于心底。
一夜过后,雨过风停,一行人有幸等来了过往船只,继续东行,船过无影。
没多久,又来了一艘船,一群人扛着斧锯浩浩荡荡的下了船,先下来那人,师蓝有印象,是不久前落水被它救的人之一。
“怎么样,这棵树不错吧。”领头这汉子说。
“好家伙,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树,肯定能卖个天价。”
“那还等什么,快开工吧。”
刀劈斧砸的声响让师蓝格外烦躁,终于在一刀落下后,师蓝忍不住了,垂落的根须破土而出,将那人推开,只是师蓝不懂得自己所用的力道的大小,那人被弹飞后就再也没站起来。
这一幕吓傻了众人,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山神大人见谅,小人多有冒犯,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等!”
不知是谁先跪下叩拜,紧接着众人纷纷跪下。
师蓝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不过它能感受到那种恐惧的情绪,这种情绪它很不喜欢,所以没有再摆动树枝,任由他们离开。
又过三天,七艘船只逆流而上,旗帜飘扬,甚是威武。
船只远远停下,鼓声回荡山林,一队队士卒从船上下来,整齐列队,而后,火雨泼洒朝大榕树而来,一瞬火光冲天,大片森林燃烧起来。
一股莫名的灼烧感汇入师蓝的意识中,它慌乱摆动树枝想将火焰扑灭,可无济于事,无意间一根树枝划过江水,师蓝恍然大悟,将众多树枝伸进水里,晃动着将水洒向自己。
还没待火势退去,又一波火雨袭来,师蓝只好抽出扎根于地上的根须,横扫向箭雨所来之处。
根须所过之处,土石飞溅,士卒方阵顿时大乱,四下奔逃,场面极为惨烈。
“孽畜。”
忽然,天地间响起一道惊雷,有人凌空立于苍穹之上。
师蓝被声响惊吓到了,不明所以的望向天空,却见那人举起手,一瞬间天地阴沉下来,四方云开始汇聚,电闪雷鸣。
随着那人的手下落,云层开始下坠,化成通天之柱,狂风与气浪先到,压弯了树枝,而后白云砸向师蓝,一瞬间将整片树林淹没,云气四散,形成白雾泽国。
待到云气完全散开,可见地上砸出了一个百米巨坑,江水倒灌,而曾经扎根于此的大榕树,已然化作木屑,嵌入了四周土壤,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道长,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一女子身披狐裘长袍,静立于江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