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师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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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太阳高照,两人才来到城门口。

老人指着城门的匾额,“丫头,大林城,听说过没?”

见师蓝没有说话,老人摇摇头,牵着她继续往城内走去。

守城的士兵有些懒散,久不经战事,每日优哉游哉,自然也提不起精神。

老樵夫,他们也是熟悉了,隔日总会进城一次,几十年不变,今天再见自然也引不起关注,倒是他牵着的小女孩让士兵多看了两眼。

师蓝其实已经处在愣神的状态好久,路过很多村庄,见识了很多泥土房子,慢慢也就能接受了自己头顶的小木屋并不是独特的,可还是觉得小木屋是最好的,毕竟是大师兄造的。

可现在见到石头房子后,师蓝再次不知所措了,这些石头房子更精致,更特别,更好!而且有很多,多得看不到边际,师蓝都不知道从哪里看起,只是东张西望,如果不是老人始终牵着她的手,大概不出一秒,她就会迷失在人海中了。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老人一一拜访了老主顾,即几家大户人家的后门管事,很快就把背上的干柴跟卖掉了。

管事们看到小女孩后都觉得惊奇,其中一个还问这是从哪个人贩子里掏的这般精致的小娃儿,老人也只当是玩笑,回应说辞也和对村民的一般,说是远方亲戚托照顾的侄女。

兜里多了几十个铜板,老人很高兴,来回数了几遍,合计着买了一串糖葫芦也就一个铜板的事,老婆子应该也不会骂他,于是就自作主张给师蓝买了一串。

师蓝望着手中的糖葫芦,同样好奇,听到老人说“吃呀”的时候,联想起昨晚的饭菜,才明白是什么,咬了一口,有些甜,然后便如喝水一般,咕噜吞了下去。

老人一阵心疼,五分之一的铜板就这么一口就没了。

“不是这样吃的。”老人语重心长,知道丫头听不懂,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怎么解释,最后只好作罢,想着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应该都是这样吃的,才稍作安慰,领着丫头,终于还是往衙门走去了。

衙门不远,绕了几个弯就到了。

“官老爷,小老头来报个案。”老人恭敬的对守门的衙役鞠着躬。

“什么事呀,又是哪家的猫狗丢了,还是哪几户挣田打起来了?”衙役一眼就大概看出老人是什么货色。

在他看来,这般恭敬而来的小老百姓,都是来求办事的,不可能是什么惊天命案的大案子。

老人犹豫了片刻,在衙役的催促下,才下了决心,“是这样的,官老爷,小老头昨日在山中砍柴的时候,捡到了这个小女娃。”

“门口进去左边,去登记一下。”衙役没听完,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这算什么事,养不起的还知道寻个人家,直接扔大山里头的,不是得了什么毛病就是遭人记恨的。哎,看着挺水灵的,可惜了啊。”身后传来了衙役细小的嘟哝声。

走进衙门,听着身后两个衙役小声说的话,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还好丫头听不懂。

“什么名字?”

“回官老爷,小老头叫乔田二。”

“何事要报?”

老人大致讲了一遍山中遭遇,衙役点点头,在簿上写下了两句话。

衙门比较冷清,来报案的也只有老人一个,所以老人离案台比较近,探头一瞥,便可看到衙役写了什么。

虽说他是一名樵夫,也没上过私塾念书,好在他媳妇是将军府大大小姐的丫鬟,时常教他识字,这十几个字他也算认得。

“开宝二年三月十五,樵夫乔田二于大林山见女童一名。”

不管老人说得怎么天花乱坠,其实当天发生的事就那么一句话。

“什么名字,几岁了,家在哪里?”衙役对着师蓝扬了扬头,没得到回应,有些不愉快的皱了眉头。

老人赶忙赔笑,“回官老爷,这丫头应是还没到说话的年纪,小老头昨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来回也只说了‘大师兄,小花篮’这两个。”

师蓝听到这两个名字,忽然高兴起来,也跟着说了一遍。

“哦?就会说这两句?听口音不像这片地方的人,长得这般精致,想来应是外地某些大帮大派的子女。好了,你先回吧,有消息再通知你。如果一两年内没人找,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人找了,这年头,走丢的女娃又有几家来找回的?”

衙役最后写下,“约二三岁,不识话语。”

“还有什么事吗?没其他事就快离开吧。”衙役挥挥手。

“谢过官老爷,小老头告退了。”老人也是明事理,鞠躬倒退出去,师蓝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着。

出了衙门,老人感觉浑身轻松。

衙役没有记下丫头的样貌特征,应是不怎么上心的了,本应该感到生气,却反而有些舒心,走起路来也轻快几分。

不过衙役刚才有一句话,老人听着特别不是滋味,低头看着丫头,心想这么可爱怎么会被抛弃呢,不过又想到丫头身体的异样,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走,丫头,阿爷带你去一个地方。”

城中街道的一处小摊,摊上竖起的幌子只有一个字,写。

老人拉着师蓝坐下,对面的老先生本还打着瞌睡,看到有声音来了,才略微提起精神,不过看到老人满是补丁的衣着,语气也带不起恭敬。

“老头儿,要写什么信啊。”

“我不写信,是来请先生认一下口音的。”

听到这话,老先生最后的精神气也没了,再次爬回摊子上,有气无力问,“说吧,看识不识得。”

老人轻车熟路,学着语调说了“大师兄小花篮”,不出意外,师蓝也高兴的跟着重复。

可爱的女娃娃谁不喜欢啊,老先生回想起自己的孙女,暂时劝退了懒散,直起身,捋着胡子思考了一小会,说道,“这应是关陇地区口音,早年游学长安,倒是经常听到。”

老人听到后,顿时乐坏了,拍案叫道,“太好了,可算找到救星了,先生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如此奉承话,老先生在升斗小民中也听多了,倒也不在意,“老哥儿,这娃是长安来的?莫不是走丢的吧。”

“老先生你说是应该就是吧,这不,刚我才从官老爷那里回来。”老人管不住嘴,顺口就提了山里的事。

“哎哟,要真是长安那可不得了,那可是千里路迢迢啊,老哥儿呀,要我说,你把她当闺女养得了,谁会好端端的把女娃带到人生地不熟的荒山里呢。”

老人摇了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真是走丢了呢?她家人可不得心疼死,再缓缓吧。”

老人道谢,放了两个铜板就要离开,老先生却拦住了他。

“老哥儿,这聊几句可不收钱,你还是拿回吧。”

老人却坚决不收回,既是求人办事,便不会让人白忙活。早年从军快意恩仇惯了,便也改不了了,老妇人就经常骂他是“穷讲究”。

老先生推辞不过,便说,“既然如此,那我便为老哥儿写几个字好了,这就当作酬劳了。”

老先生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了六个字,“大师兄小花篮”。

纸不是好纸,老人却视若珍宝,珍而重之收好,再次道谢,便拉着丫头离城回了乡下。

一路上老人念不停,什么都说,说大唐覆灭,自己有幸当了将军的兵,到处跑,打仗却少,死的人也少……

日西斜,老小才上了山,回到木屋。

一如往常,老妇人早早升起了炊烟,等着归人。

师蓝见后高兴跑了进去,在老妇人背后两侧来回晃,老妇人经不住师蓝的玩闹,伸手摸了摸师蓝的头,很舒服,于是师蓝闭上眼,主动蹭了蹭,如一只乖巧的小猫。

师蓝对烹饪很感兴趣,因为小花篮住在师蓝头顶的小木屋时,重复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煮饭,那时师蓝总会全身心的关注着,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晚饭时,老人说起了城中的事,顺手将老先生送的字拿了出来,木桌不小,饭菜不多,要放下一张纸不是难事。

“大师兄,小花篮。”老妇人放下碗筷,拿起纸张凑近了看,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皱纹舒展,“老头子,我们不能总叫她丫头吧?在她家人来领回去前,也总有些日子,有个名字总比没有好。”

老人点点头,“是该有个名字,老婆子,你是想到了吧?”

老妇人指着纸张,“就从这两个中各取一个字。”

“大花?这不错,简单顺口,还好听。”老人乐呵呵的说。

老妇人刮了他一眼,老人才停止笑声,正襟危坐。

老妇人在稀粥里沾了沾水,在桌上,也是在师蓝的面前,写下了两个字,“师蓝”。

“就叫师蓝,像大小姐说的,‘人的名字都应是特殊的,是这人一生的符号,说起名字就想起人,而不是阿猫阿狗’,师蓝,这才像大家闺秀的名字。”

也许是老先生书写时过于放飞自我,也许是老妇人对书法了解的不太多,种种原因,让老妇人把篮字当成了蓝字,而这,反而映照了她口中那位大小姐所说的“名字是特殊的”这话。

读音不同,写法不同,却是一个意思。

老妇人指了纸上的两个字,指了自己写的两个字,然后指了师蓝,一遍又一遍念着“师蓝”。

而后老妇人指着老人,说了乔田二,指着自己,说了张青叶,再指着师蓝,又说了师蓝。

师蓝起初茫然,然后懵懂,跟着念,渐渐悟了。

师蓝想,这应该和,她叫他大师兄,他叫她小花篮,嗯,一样的。

所以,我叫师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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