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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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雨过天青,天时比平日要凉快。

约莫巳时,苗掬月约上董慧言到康家拜访颜清。

那时颜清刚醒,整理仪容后着急去看望康宁,让月桂先去招呼董、苗二位。

康宁半夜醒过又睡去,直到颜清去他屋里时,才慢慢苏醒,沈静诗趴在床尾睡得正香。

眼看康宁要起身,颜清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指了指床尾。

康宁稍微抬头望去,见是沈静诗,哭笑不得,趴在那儿还能睡得跟猪一样。

“我没事,不用担心。有客人来了是吧,你先去招呼。”他又看着颜清,见她神色清明似雨后蔚蓝晴空,压下想把自己昨晚失踪到获救的遭遇和盘托出的冲动。

颜清能看懂他眼中那抹欲言又止的情绪,却装作懵懂,笑意盈盈地道:“好,兄长好好休息。先别动诗儿,估计这调皮捣蛋的在你失踪时没怎么睡。”

沈静诗没和她在一起,她托赵嬷嬷照顾着,也没空细问。

康宁享受着最温情的目光,轻松地点点头,摆手让她先去忙。

颜清朝他福礼,脚步轻轻走了。

康宁的耳朵沉浸在漫天飞舞的梨花雨里,他合上眼,过往沉痛的经历再次变得清晰,死死地箍住他的刺藤将他勒得血肉模糊,愤世疾俗。那白色的小仙子在风雨无阻,围绕他飞舞歌唱,竟可融化桎梏,滋养伤口。

他活过来。

“萧五你怎样?”

“康爷,我……”

前晚,有人在他从蓬蓬客栈回家的路上伏击他,前有强敌,后有埋伏,他喝的酒有点多,一招都没招架住迅速被劫走,萧五也被掳。劫匪将他们绑在金凰山,没人会料到他们竟藏在此处。

他非常担心清妹的安危。

劫匪似乎对他们没恶意,只是在他想偷跑时给他喂了重药,在晕过去后的几息里他还能听见外界的言语,隐约之间似乎听到萧五求他们别伤害他?

萧五和他们相识,这个认知令他十分难堪惊恐,仿佛是他亲手把豺狼送到颜清身边,幸好她平安无事,容老三也没异动。

香风从门外透进来,是添了茉莉的安神香。

康宁很快睡去,梦中,海棠又红。

正堂内,热茶薰香。

董慧言一改平日盛装,穿着素色暗纹襦裙,唯一亮眼的是她的腰饰和宫绦,有名贵的宝玉点缀。苗掬月更素淡,月牙白的素锦襦裙连绣纹都没有,侧髻簪了支青玉点缀的银步摇而已。她二人各自带了两个婢子,各备了四盒礼品搁在茶几上。

颜清入内看到她们,一一见礼,“请坐,很抱歉要两位久等。”

可能外面发生了不太好的事,需要官家子弟戒守节哀?

董慧言寒着脸,冷哼一声没答话。

苗掬月笑着圆场子:“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们冒昧来访。听说康大夫已经平安归家,可有受伤?”

颜清心道:那么快传开去了?不过是喜事也没介怀,只是她二人今日因何来访?总不能是想和她和解交朋友吧。她不想浪费时间,还得到肖府走一趟,开门见山道:“我义兄一切安好,谢谢关心。你们来窜门我还挺意外的,是有什么事吗?”

苗掬月微讶,尴尬地笑了笑:“只是来看看你。昨日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

董慧言白她一眼:“早让你别来了,以为她会领情?”

苗掬月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再示意婢女送上礼品,“都是些小礼物,你收下吧。”

颜清和她们之间交情都算不上,昨日之事又与她们何干,“谢谢你们,都过去了。”

董慧言见她松口,瞥着她问道:“虽然我们之间有嫌隙,可也算老相识了,你到底是怎么解围的?”

要说颜清自救,谁信呢?

“言姐儿。”苗掬月可不想惹恼颜清,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

董慧言冷哼:“你帮着她做什么?你当她真能帮你嫁入卫府?”

卫秋翎是病弱了些,可身子能养啊,胜在有地位,身家雄厚而且长相俊美,然而卫府的大门要是容易进,几个仰慕他的勋贵孙女早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还需被外邦王女捷足先登?

苗掬月恼道:“能不能别提这事儿?”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思。

董慧言意有所指地看了颜清一眼,呵笑着对苗掬月道:“拜托,你乔装进入卫府之事,搞不好就是她泄露的。”

颜清感觉她们之间根本没起争执,而是故意引出这话题,直说不就好了,矫情得很。

“我自顾不瑕,又怎敢再惹事生非。卫府仆从众多,人多口杂,当时苗小姐身份已经泄露,怕是你们想查也很难有结果。”

苗掬月也觉得颜清不会是那种碎嘴的人,况且家风开明,长辈只是口头训了几句并没实质的责罚。只是考虑到董慧言说她报复心强,才特意过来一趟,拉近大家距离之余还能打探口风。既然颜清这样说,她便信了,“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也没怀疑你。”

她二人本该是董慧言作主导,她从旁配合的,可是董慧言这两日郁郁寡欢,她只好当领头羊。

颜清轻轻点头,“我还有事要出去,改日我请两位吃席吧?”

苗掬月家里有交待不想她和颜清走得太近,起身想告辞,给董慧言一记眼刀逼得老实坐好。

董慧言瞥向颜清道:“那个赵禾与你关系很好?”

颜清迎着她盛满疑窦的严厉目光,平静地反问:“此话怎讲?”

董慧言瞬间上火,“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不好吗?总是反问别人,老是要别人顺着你的意思,你以为你是谁?”

大家之间不说仇恨,可旧怨不少,还真当她来窜门交朋友呢?

在博弈的过程,急性子总是会先吃亏。

外面有何传言,颜清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是董慧言想要从她这里打听事情的因由,所以她有理由反问并拒绝作答,诚然大家也没想化干戈为玉帛。她总不能天真到给了董慧言一个建议就能化解矛盾。

颜清喝了口罗汉果茶,略为干涩的喉咙舒畅不少,放下茶盅还没打算开口,又惹恼了董慧言。

“别给脸不要脸,我再问一次,赵禾与你什么关系?”董慧言最是讨厌颜清这种慢条斯理的态度。

颜清惊奇地看着她,“他一个小捕头能与我有何干系?那日落湖,是他救的我。总不能因为他救了我就必须以身相许吧?大齐可没这事。”

对,大齐向来就事论事,救人而已,又怎会闹出不可收拾的后事?

董慧言深知此道,咬牙道:“你很会利用人嘛,京城大街小巷谁不知道赵禾非常能干?”若不是这赵禾,颜清怕是身陷囫囵了,还能帮她解围,又救她的护卫回来?

颜清露出明了的神态,无奈地说:“你指的是昨夜他出手救回容氏兄弟一事?我也没办法,他非要我报案,报案以后此事归他管,他便去了寻找容氏兄弟。”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董慧言已经把颜清杀了好几遍:“你老实给我说,谁救康宁回来的?你不用骗我,我知晓这些自是有线报。”

颜清能想象到不过一晚,外界对自己起了多少猜忌,能直接来问的就董慧言这匹蛮牛了。

“真话不太好听,编个假话给你可好?”她充满善意地说。

董慧言气得把茶盅举起来想磺,颜清担心吵醒康宁和沈静诗连忙道:“慢,你惊醒我义兄,可别怪我跟刘公子说你坏话。”

“呵呵,很好,你也有紧张的时候。”董慧言故意避开刘子问这个名字,下巴抬得高高的,得意地说:“想我安静也行,老实说来。”

颜清疑惑地问:“董二小姐为何对我的事那么感兴趣?”

董慧言冷声道:“眼看着你要倒霉可泄我心头之火,你却再次逢凶化吉,换作是你,你的仇人,你会怎么样?”

“仇人?”颜清捉住她话里的重点,认真地咂摸着这词的意思,辉丽的眸光终于起了一丝丝变化,仿佛在风暴在酝酿。

苗掬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董慧言意识到自己用错词了,可她倔强不改口,还高声道:“对,你差点要了我母亲的命,不是仇人是什么?”若非是母亲理亏,宗人府都能把颜清小命收掉。

颜清蓦然抬头看着董慧言,神态依然温婉,而目光意味深长:“那你可得小心了,因为出手救我义兄的人是镇国公府的人。”

“什么?”董慧言惊讶得霍然起立,“夏萤怎么会帮你?”

颜清存心要火上烧油,露出迷惑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他们好像非要帮我不可,我这领受着他们的人情,还要好好想想如何报答呢。”

“你个贱人,惺惺作态。”董慧言气哭了,果然不止刘致君,就连夏萤那种冷酷无情的人都会被皮相媚惑!

“董二小姐,”颜清不太理解她的愤怨从何而来,“刘公子又没帮我,你急什么?还是你看与刘公子姻缘无望而视夏世子为目标?”

“呸,男人死光我都不会想嫁夏萤。”董慧言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点和锦阳公主很像,“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帮你。告诉你一个事,别说我不照顾你。”

她缓缓坐下,整理好衣裙,还作大家闺秀的模样。

颜清好奇地问:“是什么事?”

董慧言一副她洞悉一切的神态,“我和月姐儿估计你非常有自知之名,是绝不可能高攀世家大户的公子哥儿了,那赵禾却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清早派人去打听赵禾生平,听说了他的事迹和深受京兆尹器重时,认为颜清想挑他为夫婿。

“是吗?”颜清自觉自己的名声有瑕疵,可也与捕头这一职业的人搭不上边。董慧言这人真是自以为是,陪她说话是浪费时间。

董慧言眼珠儿转了一圈,可惜地说:“李京兆的侄女儿早就看上他了,去年在京城时跟着陈夫人参加茶会对我们说赵禾她志在必得,并且笃定赵禾将来会有出息。”

“赵捕头若不走偏,前程确实有盼头。”赵禾前途如何,颜清说得很保守,一个没有功名在身,又没战功在身的平民,想晋升何其容易。

董慧言轻蔑地说:“我们当时是给陈夫人面子没损她,你要知道陈夫人品性极好,我们非常尊重她。可那李姑娘出身不好还老想在我们面前出风头,没点格局,也就嫁个小捕头罢了。”

颜清打趣道:“董二小姐仇人将口就来,格局可就大了?”

董慧言马上噎住,脸色沉沉:“颜清你可别敬酒不喝喝罚酒!放眼京城谁敢与你来往?”

没人与颜清来往。

大家心知肚明。

苗掬月想起来颜清要开铺子的事,直白地问:“对了,清姐儿,你那铺子打算作何营生?会不会亏本?”

光是得罪许家和安康郡主,想把铺子经营好可是难事。

“我看她准会血本无归,惹上许家那泼皮无赖。”董慧言觉得颜清此举非常愚蠢,心里又舒服了些,认为这人也不是特别聪明,只是运气好了点,不不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些而已。

“我该说你们真的闲操心,还是感谢你们关心我呢?”颜清很难断定眼前二人对自己以后有没有威胁,今日因一些牵扯示好,明日因其它利益反目是很正常的事。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颜清也不敢强硬地把人扫地出门。

“谁关心你。”

“关心你应该的。”

董慧言瞪着苗掬月,后者连忙垂首不敢回视。

说起铺子的事,颜清昨日被软禁,并不知道臻木记那边的情况,或许早已落荒而逃,不敢接这活计了吧。修葺铺子的事可以慢慢来,无需太过刻意。

“其实是我协助破案有功,赵捕头才会主动把救我义兄的事揽上身。镇国公府那边愿意出手帮忙也是因为那日我挺身而出换下你之故。”颜清直到现在才与她们说些内里的真情实况。

若说夏萤因她长得美而帮她,那简直是怡笑大方。

董慧言和苗掬月对视一眼,这话听起来才靠谱,她们接受了。

董慧言因颜清有几分真诚,脸色稍霁:“那日被劫持,歹徒说要你来换,一切皆因你而起时,我真的恨透你了,想你大概来了也是要看我的笑话,如何会替换我作人质?”

可一个人的行为才是其内心最真实的体现。

“谢谢,我们和解吧,我对其实也没多大的怨恨,我母亲要强惯了,你是个小辈让着她点也没什么。估计她吃亏后短期内不会再找你麻烦。”她一个千金贵女,能向颜清低头实属不易。

颜清出乎意料,也顺理成章地顺着她的台阶下去:“好,谢谢董二小姐关照。”

苗掬月连忙笑道:“叫言姐儿好了,别生份。”

颜清笑着点头。

苗掬月趁机问:“今日清晨卫公子离开京城远行,你知道这事吗?”

颜清惊讶地说:“卫公子身体有恙还远行?”

苗掬月不疑有他,对颜清又多了几分实诚:“可不是,我很担心,一路送到城外三里才回来。”

卫秋翎理也没理她,可她甘之如饴。

“我以为你要送郎十里呢,没想到三里地就打道回府。”颜清早知卫秋翎果然还是个明智之人,才会建议他远离是非之地好好调羊身体,然而她哪里知道卫秋翎故意离开京城养的不是身病而是心病。

苗掬月羞道:“我是个淑女,从来不胡搅蛮缠。”

她想起药材之事,“清姐儿,我来之前也打听了,姨父说可以给你们供货。你是要跟着康大夫学医坐堂吗?不至于此吧,虽然你名声坏了,可也是个官家小姐呀。”

颜清神秘地笑道:“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现在可不会透露。”

“呵,还要故作神秘。”董慧言翻她大白眼:“还有一事,别怪我不提醒你。锦阳天天想出宫,可被张德妃严令禁足,而令张德妃如此戒慎的主因是二皇子近来失魂落魄,昨日还画了你的肖像,事情闹大了。”

颜清听后,再次仔细思考夏世子要自己引起二皇子和许世子注意的原因,他到底为了什么?只是想张德妃因二皇子被美色所迷而动怒吗?

忽然间,她想起楚盛安的婚事尚且身不由己,很快猜到了原因。

几位皇子至今尚未婚配,张德妃怎能容忍二皇子迷恋于她,绝对会将二皇子的婚事提上日程,到太后和皇帝根前求个良配。

莫说世家大族就连皇族的婚事皆身不由己,夏世子是想借皇子的亲事打破目前权力平衡的僵局,或者洞悉皇帝对张氏一族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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