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独影如愁
“谷大人,您可真是会说笑!”
话到此处,池子一下便感觉轻松了许多。
“年轻人,再叫‘大人’,我可就要送客了啊!”
“不敢不敢,谷老先生,请受晚辈一拜!”
谷为均再次将池子扶起,又将他按于座上。
“实不相瞒,你这看香的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谷为均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我虽然没有让王时济看过香卦,但早就有所耳闻,今日机缘巧合,也是缘分。你方才所讲不虚,老夫是有个儿子,叫谷裕。去年殿试发榜后,未进三甲,除去状元乃当朝太师之侄,文韬亦不逊于我儿,那榜眼和探花皆因舞弊被除,我儿高中,大有所为,前途无量,这……岂不正是你所看的香卦吗?”
“原来如此!”池子的脸上挂着满意的表情:“那可要恭喜谷老先生了!”
谷为均摆了摆手。
“为官者,不为百姓,有辱朝服。裕儿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什么高官厚禄,什么荣华富贵,老夫什么都没有,但是老夫在这里活得清闲,心中踏实。”
“谷老先生说的是。”池子洗耳恭听,接着又夸赞道:“为官者,若都有谷老先生这样的心性,那这将是何等的太平盛世,可惜啊……咦?对了……老先生为何要来这汴县远郊隐于世呢?”
“两年前我告老还乡,那卢县继任县令……算了,不说也罢。”谷为均露出了鄙夷之色:“眼不见心不烦,来这汴县之后,那魏启德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若这世间皆为混浊之色,那我只有保存一丝心中清流,在何地又有何妨?”
“谷老先生超然物外,晚辈佩服!”
“你师傅王时济呢?”
池子楞了一下,心中有些怅然。
“恩师……已仙逝……”
谷为均微微皱眉看向远方。
“世事无常,哎……以老夫当年的身份,想请你的恩师观香预事,怕是他也不敢薄我的面子,那时他已被传的神乎其神,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吗?”
“您……不信吗?”
“呵呵,自然不是,如果不信,那你刚才说的,我又为何要信呢?”谷为均笑着摇头:“那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可卜之事,立身天地,坦荡一生,你说……还有何可看?”
池子若有所思,像是被点化了一般。不知不觉,他已经和谷为均聊了很久,让池子没想到的是,忘年之交悟出真谛,谷为均一肚子的至理名言,而池子则讲了许多当世之事,二人无不嗟叹……
再回到栖身之所,已近申时。池子推开晏霞的房门,王琳正坐于床边,轻轻的朝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看到王琳脸上的倦容,就知道她一直默默的跟在晏勋的身后,寻找那个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的人。
院中,小叫花子们来回忙碌着,有了新的衣物,他们看起来也和常人无异。池子将他们都招呼过来,询问了一下他们心中所想。
“这么下去,还真是憋闷,不如我换身衣物,还是出去行乞吧,虽说暂时衣食无忧,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大头率先发起牢骚来。
“大头说的也不错。”黑脸凑到身边:“如今这一身上下干干净净的,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们就很喜欢这样啊?”
月儿和霞儿异口同声。
“小女娃娃,别打岔!”大头瞪了她们一眼:“去去去……”
众人发笑,惹得池子也是无可奈何。
“我们……该做些能养家糊口的正经事了,你们有力气,有头脑,有善心,能吃苦,唯独缺的,只是一个好的时运而已,你们如此信任于我,我又怎么忍心看你们小小年纪就这样荒废下去呢?”
一众小乞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长久以来,池子哥的话都是对的,他们也从来不问为什么。或许池子是在保护他们,但在这一片羽翼之下,他又何尝不是在隐藏着自己,平心而论,这些小叫花子们,又何尝不是在保护着他呢?
刚刚豁然开朗,又变得心烦意乱。与谷为均的偶遇,好像帮他吹散了路上的迷雾,可自己独处之时,那些阴霾又悄然来袭,更何况,厢房里还躺着一个随时会醒来的晏霞。当自己无端卷入这个深不可测的旋涡之时,这将是他主导的命运,还是成为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至少现在看来,依然是没有答案……
夜幕降临之前,池子踱步到附近的街巷,在他的怀中,抱着那个从破庙中带回来的旧香炉,他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将香炉放置于地上。心中坦荡,但世事弄人,自己的一生,从那次灾祸之后,便再身不由己,想预料未来之事,却又心生恐惧,因为就算知晓,也可能是一种让自己更加无力的结局。
池子刚想点燃自己手中的三炷草香,忽听得有一阵抽泣哽咽之声传来,寻着声音,他来到了一处房舍之外,房舍的门是虚掩的,从门缝之中可以瞥见,这户人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小小的院落中,有一位女子跪在地上,她面向最后一抹夕阳,脸上的泪痕反射出昏黄的光泽,这一瞬间,池子也看清了她眼角岁月的蚀痕,没想到的是,女子的身前,竟然也摆着一鼎小小的香炉,三炷青烟掠过面颊,伴随着她的抽泣腾空而起。
“泽儿……你何时可归?姐姐……怕是快要不行了……”
又是苦命之人,池子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希望那个香炉之中能燃起些许希望,哪怕只是一丝的曙光,都能支撑起一个绝望之人。女子的哽咽之声不断,那三炷香头也随之缓缓下落,每下降一分,池子的心便好像灼伤了一寸。峰回路转,只是一厢情愿,柳暗花明,犹如镜花水月。当那三炷香燃烧过半之时,女子的抽泣声也渐渐停止,池子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的哀叹了一声。
“寿香……”
“谁!?”女子蓦然回头看向门外:“泽儿,是你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虚掩的门突然打开,女子愣在一处。
“你……是何人?”
池子深呼吸了一下。
“这位大姐,不必害怕,我……我只是一个观香之人……”
“观香?”女子侧目看了一眼地上的香炉:“观香预事?”
池子微微点了点头,等待着女子的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