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袁门侯府一少年
“孽障,给我出来!”
大汉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一声大喝,打破了袁逢嫡长子、安国亭侯府、九卿之一的太仆袁基府中清晨的安宁。
袁基爱妾黄氏在榻上披衣循声向窗外望去,却见其夫手持竹鞭,早已气得长须直颤,正气急败坏的寻找着自家的儿子。
黄氏叹了口气,想起昨夜传闻,招手唤过奴婢小玉,轻声说道:“你去后院领匹快马,速去本初叔叔处,就说他若是不来,只怕珣儿又不免挨一顿毒打!”
小玉点了点头,提着裙角轻轻走出门,直奔后院而去。
黄氏起身快速穿好衣裙,草草将头发往后一盘,快速就着铜盆中冷水洗了一把脸,快步出门。
这个家里,能阻止袁基打那少年的,只怕也只有那位虽然是庶出,却已成为“天下楷模,党人领袖”的袁绍袁本初了吧?
“夫君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急切要找珣儿?”
黄氏明知故问的问道。
袁基闻言怒道:“那孽障昨夜居然夜闯中郎蔡邕女儿蔡昭姬闺阁,被人家赶出了府邸!今日我早朝后被蔡邕那老儿堵在尚书台门口劈头盖脸一顿骂,虽不至于众目睽睽,但是也有同僚在场,使我颜面尽失!那孽障呢?今日我便将他打杀了!”
黄氏秀眉一皱,摇头道:“珣儿虽然性格顽劣些,但也不至于做出此等失德之事啊?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夫君可要好好调查一下,莫要冤枉了珣儿才是。”
“顽劣些?冤枉?”袁基闻言怒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那孽障在这洛阳城中的恶名!哼!这厮把赵忠的侄儿毒打一顿吊在上东门门楼上,若不是他是我袁基之子,加上天子压住赵忠,赵忠早已放下话来要杀他了!
还有,前不久他居然赶着马群去公路府上肆意践踏!那是他叔父!这目无尊长的孽障!
现在又做出亵渎官宦女眷之事,我岂能容他!?别说了,那孽障呢?!”
黄氏沉默不语,心中一叹,袁基整日都在官署不是处理政务就是和同僚客卿清谈,而他口中的“珣儿”,又是个整日不着家的,父子二人平时见面时间很少,以至于袁基知道儿子做了什么事情,却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这么做。
那大长秋赵忠的侄儿平素横行洛阳,欺男霸女,手下人命就有几条,仗着自己叔父乃是十常侍之首,就连袁家也不放在心里。
而自家夫君这个儿子,却又是个傲上悯下跋扈性子,从不欺辱百姓,但是却极爱找这些纨绔恶少的麻烦,所以在洛阳名声也不是特别好。
至于马踏袁术府邸这个事情,黄氏也是知道的,原因是被称为“路中恶鬼”的袁术在洛阳纵马伤了自家这恶少手底下的游侠儿,以自家恶少的性格,怎能忍受?
是故赶着一群马匹跑到袁术府邸一通闹。
若是公平来说,自家恶少鞭挞赵忠侄儿一事,在洛阳也算是美谈。
大家都觉得……恩……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这些事情黄氏怎好和气头上的袁基解释?袁基对儿子一些作为本就看不顺眼,而且儿子一些言行都不符合士族观念,是故父子之间冲突还挺深,以至于很多时候都是袁基用竹鞭和儿子谈心。
袁基看黄氏不说儿子踪迹,勃然大怒道:“你莫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那孽障又混在那商行里!来人备车!去史氏商行!”
说着一手扶着腰中仪剑,一手提着竹鞭就往外走,黄氏吓了一跳,赶紧提着裙裾跟上。
……
史氏商行是洛阳一个神奇的存在,乃是两年前洛阳游侠头子,原虎贲中郎将,名震洛阳的大剑师王越高徒,洛阳游侠史阿建立的。
史阿乃是洛阳游侠的头子,一个只会耍剑的游侠头子,建立了一家商行,这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被联系起来,让人感觉荒唐至极。
可是令准备看笑话的好事者跌掉眼镜的是,这两件事情不但联系在一起,反而极速的膨胀起来。
就那么短短几个月时间,史氏商行的成衣生意、脂粉生意迅速的火爆起来,乃至整个洛阳城少年士子游侠都以穿史氏商行出品的“缺胯袍”“直裰”,“鹤氅”……女子的“襦裙”“袄裙”,用史氏商行的香胰洗澡为美。
不但如此,风靡洛阳的秦楼楚馆“夕羽楼”就是史氏商行旗下产业,其中连续两年的花魁选举,和阁中女子各种雅艺,让洛阳世族流连忘返。
对于行走洛阳的行脚客商和各地世家子弟来说,若来到洛阳,不去夕羽楼中坐坐,喝点酒,看看清倌人的表演,那就算是没来过洛阳。
倘若运气好能敢上看一场美若天仙的花魁表演,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是故人人都觉得一夜成为洛阳大贾的史阿在经商一道上有着极大天赋,都称赞这个游侠头子有陶朱之才,甚至有人说他是秦国吕相在世。
鲜有人知道的是,其实在史氏商行真正的主人乃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史氏商行坐落于洛水北岸,和南岸的夕羽楼隔河相望,是一片硕大的宅子。
此前这个宅邸的主人乃是朝中一个官员,因党锢连累被罢官入狱死在了昭狱之中,家眷散的散,充入教坊司的,充入教坊司。
两年前,这座一直空置的宅院被史阿以极低的价格拿下,修葺之后作为商行总部。
商行门口就站着几个身穿宝蓝色缺胯袍,手执环刀的游侠,除了前来谈商路往来的商人,一般人是不敢接近的。
毕竟自商行成立之后,全洛阳的游侠儿仿佛一夜之间便全都成了商行中人,派系林立的游侠们莫名其妙的联合了起来。
商行正厅之中,一个身材颇为肥硕的文士手持一卷竹卷账本吗,正在汇报着什么,而他上首的太师椅上,半坐半躺着一个华服少年。
可是少年单手托腮,闭眼听着肥硕文士的汇报。
“上月商行成衣和脂粉生意盈利六十万贯,夕羽楼盈利三十万贯,比之前有所增加,但是却不如之前那般盈利疯涨。”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直起身子,说道:“苏先生觉得问题出在何处?”
他虽然脸庞还带着些许稚嫩,那清澈的眼神中却带着和年纪不符的成熟和深邃。
少年名叫袁珣,乃是安国亭侯袁基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其母是桓帝帝姬刘泷,以宗氏女加封县主下嫁前司空袁逢嫡长子以示对袁家四世三公“天下仲姓”的恩宠。
可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刘泷在剩下袁珣时难产大出血,虽然太医抢救及时,可是却落下病根,袁珣尚在稚童之时便撒手人寰。黄氏也是江夏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在袁基丧偶后纳入袁家,可是袁基却不能扶正黄氏,以示对郡公主正妻的尊重、对皇家的尊重。
而袁珣也在母亲刘泷去世后,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几乎早夭。
等彼辈病好之后,乖巧听话的袁珣却是性情大变,变得“乖张调皮”,“惹事不断”,小小年纪却成了洛阳一害,大有继承曹操袁绍袁术张邈当年“洛阳四害”的架势。
按说袁基乃是前司空袁逢嫡长子,袁逢过世于任上后,现在袁氏的家主乃是袁逢亲弟袁隗,也理应是袁氏领袖,可是袁氏这一代的领袖却是以袁绍袁术两兄弟为主,尤其是袁绍,经历了少年时代的荒唐,青年袁绍一改以前劣迹斑斑之形象,结交下士,礼遇四方。
袁逢去世后,早已过继给袁成的庶子袁绍却以亲子名义为袁逢守孝三年,一时传为美谈。
袁绍早已被举孝廉,若不是因为党锢之争,只待守孝结束,就能举入中枢为官,然后外出任一方两千石太守,不用几年只怕又是位列三公,隐隐有袁氏年轻一辈领袖家主的架势。
而袁隗老谋深算,极为欣赏袁绍,早早将袁氏政治资源尽为袁绍所用。
可怜袁基明明是袁逢嫡长子,却只能继承了袁基安国亭侯爵位,举作一个九卿中最为清闲的太仆。
幸亏袁基也知道自己的才能,安心做他的亭侯,当他的九卿,和他的美妾黄氏恩恩爱爱,过着老婆热炕头的好日子……
若是袁珣还是原来那个乖巧的袁珣,那就好了。
可天不如人愿,袁珣还是袁珣,可已经不是那个“袁珣”了,好吧,说白了,又是一个穿越众。
因为早逝的其母、袁基正妻宗师女刘氏乃是宗室少有的美人,这十三四岁的少年虽稚气未脱,却也生的剑眉星目,挺鼻红唇,极为俊俏。
“我们的生意已然充斥于整个洛阳,某感觉已然趋于饱和。”苏先生略略思量,回答道。
袁珣点点头,用手指点着面前桌案,沉吟片刻说道:“没错,倘若生意走不出洛阳,商行发展成这样已然是顶端了,但若是要将商路拓展到周边豫州兖州乃至冀州,咱们工坊的无论织工的数量还是产能都不足,这点需迅速改进才是,苏先生需再次派人往益州走一趟,搜罗些熟悉蜀锦织造的女工才是。”
苏先生点头道:“公子放心,某自省得。”
说完正事,苏先生好似想起什么似得,看着袁珣笑问道:“听闻公子昨夜带着那曹子脩夜闯蔡中郎之女蔡琰之闺阁?”
袁珣闻言俊脸一红,苦笑道:“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居然苏先生都知道了此事?
昨夜纯属误会,我会些许音律苏先生是知晓的,昨夜我拜访蔡中郎府邸,想去听听他所谓的洛阳仙音,然酒过三巡之后,我和子脩兄酒醉入厕摘花。
蔡中郎也是个奇葩,那府邸居然按照九宫八卦建造,弄得和迷宫无二,我们找来找去却不知为何摸到了他女儿蔡琰闺阁之下。
正逢蔡琰在屋中弹琴,我也是醉了酒,鬼迷心窍的驻足听了一会儿,却被人发现,被蔡中郎赶了出来,还被蔡中郎骂作‘浮浪子’,你说我冤不冤?”
苏先生闻言忍俊不禁,抚须笑道:“怪不得公子昨夜并未回府,却是夜宿在这商行之中。”
“怕啊……”袁珣苦笑道,“此事定然我那父亲已听闻,回去免不了又被一顿毒打……”
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就是这个时代封建士大夫的榜样,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自他成为“袁珣”后,性格彻底改变,不复原来那个袁珣的乖巧,加之他本来性格就开朗,又整日和史阿纠结游侠创立商行,行“低贱”的商贾之事,这几年没少挨着便宜老爹的打,久而久之都麻木了。
就在此时,一个游侠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拱手道:“公子快跑,袁太仆来抓你了!”
袁珣一听心中大惊,却不逃跑,而是站起身面色凝重的看向门外。
“公子不避一避么?”苏先生急忙站起身问道。
“避……往哪里避啊?”袁珣苦笑一声,温言对苏双道:“先生且避一避,若是有外人在场,只怕我那父亲打得更狠。”
苏先生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正厅。
“孽障!你果然在这里!”
未几时,袁珣便见袁基提着竹鞭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后面跟着自己的小娘黄氏,路上游侠也不敢阻拦。
“孩儿见过父亲。”袁珣心中哀叹一声,叉手深深鞠躬道。
“跪下!”袁基大喝一声,“叫我大人!父亲?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说!你昨夜为何夜闯蔡昭姬闺阁?莫不是对她有不歹之心?!”
袁珣闻言眉头一皱,袁基不问缘由也就便罢了,居然还怀疑自己的人品。
袁基和他关系实在是说不上好,平素二人基本不见面,而袁珣也不是传统的士族子弟,整日混迹在商行和洛阳街头。
这些事情都是袁基所不能忍受的,于是对袁珣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只希望能够打醒自己这个“胡作非为”的儿子,却不想导致双方关系越来越僵。
但是袁珣毕竟是穿越者,这个时代顶撞父亲又是不孝的表现,在以孝治国的大汉,会极为有损名声。
“回大人,这是误会。”袁珣面色平静答道,“昨夜我是去了蔡中郎府邸,可喝醉之后要入厕却是迷了路,是故误打误撞来到蔡小姐闺房之下,恰逢……”
啪!
袁基狠狠一竹鞭打在袁珣肩头,打断了袁珣的解释。
袁珣身体一晃,只觉肩头火辣辣的,不用看都知道破了。
一股殷红渗出衣服。
“还敢胡说八道!”袁基咆哮道,“若不是人家蔡中郎喝止你,你只怕已经摸进蔡昭姬闺阁了吧!孽子!你平素在洛阳横行霸道飞扬跋扈也就便罢了,此时还做下如此污秽之事,你可知蔡中郎一早就把我堵在了尚书台,质问我纵子淫乱,我袁氏子居然夜闯中郎府女眷闺房,你干的大好事!”
袁珣疼的脸都抽了一抽,但是一听袁基的话,却是心头微怒,想了想,他还是无奈道:“倘若大人不信我之言,我亦无话可说……”
势比人强啊……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被父亲打是天经地义的,你要是敢跑,保准被人家戳脊梁骨,你要是敢顶撞还手?
……哼哼……
若是上报河南尹,能发配你充军你信不信?
听得袁珣那话,袁基更是怒上心头,举起竹鞭就是一顿暴打!
话说此时男女之防并不如宋朝朱程理学之后那般严苛,可是也算是非常注重名声,虽然自家这孽畜尚未作出那等闯人闺阁的畜生事情,可是自己是什么人?袁家嫡长啊!此时若是传出去,还不被满朝同僚笑死?袁家的脸面往哪放?
他火上心头,下手更狠了,打的袁珣只能满地腾挪,浑身是灰,搞得好不狼狈,更是凄惨无比。
忽然,袁珣只觉一个温暖的身躯覆盖在自己身上,随后就是竹鞭笞肉的响声和女子的闷哼。
他抬眼一看,只见袁基错愕的抬着竹鞭僵在半空,而黄氏疼的娇躯微微颤抖,再看黄氏脊背,鲜血从鞭痕出渗出,触目惊心!
“小娘!”
袁珣惊叫一声,急忙想挣扎着想起身扶起黄氏。
袁珣生母刘泷在他穿越前几个月就去世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自刘泷去世后,他才穿越,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穿越的事实,整天都是琢磨着怎么穿越回去,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喃喃自语。
在外人看来,安国亭侯府家的嫡长子那段时间就是神神叨叨,痴痴傻傻的。
可是袁珣忘不了,每天晚上都会有个女人来到他的房间,将他抱在怀中,流着泪为他唱着荆襄味浓厚的童谣哄他入睡。
说也奇怪,袁珣来自两千多年后不安的灵魂,在这个女人的抚慰下,居然真的入睡了,睡得很香……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直到袁珣真的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变得“正常”起来。
这个女人也哄了袁珣一年,这个女人就是黄氏。
“儿啊,你还有母亲啊……莫要这般吓我和你父亲啊……我以后就是你的母亲……”
女人很多次抱着袁珣流着泪说。
袁珣怎能看不出来这温柔的女人说的是真心话?
从那以后,袁珣后世母亲的形象渐渐和眼前这个美丽温婉的女人融合起来。
袁珣很敬爱她。
“小娘,你没事吧?我挨两下没事的,你怎么能受的了这个?”
黄氏暗瞪了他一眼,转头朝着袁基流泪道:“夫君莫要再打了,珣儿才十四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珣儿还小,待他长大一些,自然就会循规蹈矩。”
袁基看黄氏护子,更是怒道:“你莫要护着这孽障,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他夜闯蔡府,窥探他人之女,自己去也就便罢了,还带着曹孟德的长子去!那曹昂素有贤名,再过几年加冠便可举入孝廉,这家伙不但毁人女子清白,还毁他人前程,倘若曹昂及冠之后因为此事举孝廉失败,你要为夫如何向曹孟德交代!”
说着袁基又怒视袁珣咆哮道:“你这孽障,我袁基堂堂官至九卿,爵至亭侯,上不负袁家历代祖宗,下不负袁氏后人,怎么就生了你这孽障?与其让你毁了我袁氏四世三公的清名,不若今天就打死你!”
随后又对黄氏吼道:“你起开!慈母多败儿!这孽畜今日游手好闲为非作歹,皆是你平素过于宠溺而致!你起开,让我打死了他!”
黄氏两行清泪留下来,咬着下唇不敢接话,她毕竟只是一个妾室,怎敢与家主忤逆?
但她却没有起身,而是倔强的趴在袁珣身上摇了摇头,随后将脸深深埋在袁珣后背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袁基一见母子二人皆是如此倔强,心中更是怒不可遏,举起竹鞭咆哮道:“你还要护着他是么?好……好好!今日我便把你们一起打死便是!”
说着一鞭接着一鞭狠狠抽在黄氏身上。
“唔……”
黄氏一声闷哼,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显然已然疼痛至极。
“小娘!小娘!你起来!你别护着我!你起来!小娘起来啊!”
袁珣一看一向疼爱自己的黄氏挨此毒打,心中滴血,不禁挣扎着大喊起来。
可是黄氏抱得实在紧,他又怕自己用力过度伤了黄氏,也不敢太过用力。
袁珣万万没想到,一场误会换来的是小娘黄氏替自己遭罪,更怒便宜老爹对待黄氏也是下死手,丝毫不留情,大有一副要将他们母子二人打死的架势,此时也是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不同于黄氏,袁珣对袁基其实没有太多父子的感觉,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遇上一个对儿子只会用棍棒说话的父亲,自然不会一片温馨。
况且袁基兴许是因为袁氏对亲兄弟袁绍乃至袁术投入的资源比自己多得多,他在继承袁逢爵位后,因为曾是驸马都尉,调了一个九卿中最稳最安定却最清闲的职位,几十年都未曾晋升过一步,所以平素只是在尚书台与同僚清谈,下朝后就与黄氏饮酒作乐……颇有自暴自弃的感觉。
另外就是在袁珣回家后找理由鞭打袁珣一翻……
袁基的才华,特别是政治嗅觉,远远不如袁绍,甚至不如袁术。
袁基把官场的不如意归结为自己德行还不够高,于是对袁珣格外的严苛,更加不能容忍袁珣在外纠结一群洛阳游侠子肆意妄为,甚至涉步商贾之事。
袁珣是穿越者,年龄加起来也快三十了,自然知道袁基这种行为乃是近乎变态的“望子成龙”导致,但来自后世的他怎么可能接受呢?
受困于时代和《汉律》的约束,他也没法和袁基撕破脸,是故一直对于袁基对待自己的“教育”应付了事,大不了被打一顿,为了挨打,他甚至拜师大剑师王越,学得一身好剑术……
挨顿打就行了,其他别和便宜老爹多逼逼……
这是袁珣在家的处事原则。
可是今天不行了,自己视若亲母的小娘黄氏受自己牵连被袁基如此毒打,他怎能不又惊又怒?
令袁珣更愤怒的是,小娘一向与他琴瑟和鸣,他怎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就为了今天被蔡邕堵在尚书台丢了面子!
“快住手!”
看着黄氏忍痛忍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袁珣终于忍不住了吼起来!
随着这身大吼,整个商行似乎都安静了,袁基高举的鞭子僵在空中,不可置信的看着袁珣,不知道说些什么,而黄氏更是震惊的看着袁珣。
袁珣趁机站起身,一把将黄氏拉到身后护住道:“大人你要打打我,莫要伤了小娘!误闯蔡小姐闺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随后又对黄氏道:“小娘你莫要护我,让他打死我便是!”说着对黄氏扎眼小声道:“小娘让路,我要跑了……”
黄氏强忍身上疼痛,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这货把那句小杖则受,大杖则跑的圣人言记得一丝不漏。
袁基一看二人耳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还想跑?!我怎会有你这般逆子,你是上天派来惩罚于我的吗?!我一向躬身慎行,你却在外胡作非为,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要如此作为?!”说着便提起鞭子作势又要打。
袁珣又怒又怕,慌忙转身就要跑,好似喃喃冷笑自语:“嘿!把尸位素餐碌碌无为当躬身慎行?打女人可还行……”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袁基耳中
袁基一看一向在自己面前还算温顺的袁珣忤逆至此,更是暴跳如雷,袁珣的话如刺一般扎进自己心中,一时间也是心灰意冷,心想此生失败至此,教子更是无方,不若斩杀此子,在举剑自杀算了!
他心灰意冷之下,拔出腰中仪剑,他若疯狂一般凄然一笑,举剑指着袁珣道:“你说的不错,我袁士纪失败若此,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你也别活着给袁氏丢脸了,我杀了你再自刎,也算是全你我父子一场情谊!”
黄氏闻言大惊,跪爬到袁基身前,抱住袁基小腿凄然哭道:“夫君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珣儿只是少不更事,喜爱玩闹罢了,可是聪明伶俐,您多多管教,自然能成大才,虎毒尚且不食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一边说她一边看院外,只盼叔叔袁绍及早赶来,制止这场父子相残的惨剧。
袁基怒道:“慈母多败儿,这孽障有今天,全是你给惯的!”说着一把推开黄氏,举剑就向袁珣兜头砍去!
谁知袁珣看他动了真格,面色一白,心想:今日也是被袁基打黄氏给激到了,怎么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这下要出事。
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跑得没了踪影。
袁基暴跳如雷持剑直追,但是哪里是比得过袁珣跑得快,气得他拿着剑挥舞大喝。
“剑下留人……人呢?”
就在袁基气得三尸神跳之时,院外穿来一声喝止。
黄氏眼睛一亮,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修长,留三缕长须,面容颇为俊朗的华府男子搀扶着一位年纪五十上下的华服老人快步走进内院。
眼见此时剑势难止,一个黑影掠将上来,仓啷一声抽出一把柄长刃长的古怪环首刀,一刀架住袁基手中的长剑,然后立马收刀躬身道:“君侯,在下得罪了!”
再看院中,哪里有什么袁珣踪影?心知这小滑头又跑了,哭笑不得之下也安心了不少。
史阿乃是大剑师王越的大弟子,剑术颇高,只是架住袁基的剑,却未发力。
袁基也没有失去平衡,只是这一架,才让他从暴怒失意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在自己差点犯下弑子的蠢事。
这时候袁绍扶着袁隗已经进得内院,袁隗怒不可歇的以拐杖拄地,喝道:“袁士纪!袁君侯!你要干什么?你要当着老夫弑子么?!”
袁基慌忙把长剑丢到一边,躬身行礼道:“见过叔父!”
袁绍看了看附近没了袁珣踪影,眉毛一挑,这才舒了口气,眼光看向黄氏,看黄氏眼光闪烁便知袁珣跑了,轻笑摇头不止。
这小子……这个不吃亏的性格……怎么有几分像曹阿瞒?
不得不说,袁绍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三缕长须儒雅俊逸,身材高挑,二十八九三十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纪,那模样要放在袁珣前世,不知迷倒多少小姑娘。
袁珣行为在袁基眼中乃是大逆不道顽劣不堪,可是在袁绍眼里可不是这样,袁绍年少时也不比袁珣好到哪去,和曹操袁术张邈和成“洛阳四害”,偷鸡摸狗,甚至抢人新媳妇。
加上袁珣也是长得俊秀无比,自然深的袁绍喜爱。
虽然袁珣前世看各种三国历史,上面把袁绍描写的愚蠢不堪,可是在袁珣穿越后,才发现,袁绍果真是一方枭雄,情商极高,对人如沐春风很难让人对他没有好感。
加之袁绍现在闲赋在家,这叔侄二人也算是臭味相投的忘年交。
没过一炷香,袁珣这才探头探脑的从外面进来,浑身是伤的朝着袁绍和袁隗行礼。
“珣见过叔祖,见过叔父……”
中庭几人皆是绝倒,合着这货根本未跑远,看见救星到来便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