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果不其然。
当埃达婆婆的陈述告一段落，她扭头，用相当真挚的目光看向方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来了，要来了。
方渡面无表情，直言道：“埃达婆婆，如果我猜得没错，想完成伊诺克城主的计划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而且这个代价……恐怕需要全体萤石城的居民去弥补，否则他也不可能想方设法的将宝儿送出萤石城。”
埃达婆婆点了点头：“你们也看到了那个药剂师……的头颅。
伊诺克城主便是通过他调配的药剂给那群古神信徒们下了毒，无论是到了特定的时间，还是使用了魔力，毒药都会让他们顷刻间毙命。”
方渡和宝儿下意识对望一眼，现在他们两人终于知道，为什么那群古神信徒会在祭祀之时如此整齐划一的去见古神。
原来是被下了毒！
等等……方渡突然察觉到有些许不对。
如果那群古神信徒被施加了动用魔法就会死的毒药……也就是说他们在仪式开始之前就挂了，根本没有机会去开启仪式。
无论是方渡自己还是宝儿，他们都认为方渡的降临是因为古神信徒，也就是维克多他们在召唤古神之时出了岔子，不小心将方渡从异世界召唤到这里。
‘如果仪式根本没有开始……我又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个世界？’
方渡的心脏仿佛停了一拍。
但他还是忍住了深入的思考，将注意力集中到埃达婆婆的陈述中。
方渡清楚，无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有多么离奇，此刻最重要的仍旧是搞清楚伊诺克城主的计划。
这与他们日后的安危息息相关！
婆婆继续说着：“那枚操纵人意识的符文有着非常苛刻的使用条件，唯有在目标意识离体而魂魄仍然存在于肉体之时才能发挥作用。这种情况……”
此刻，餐桌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埃达婆婆身上，包括鹿角、包括远在炼金大厅中的吉尔伯特，也包括一脸凝重的方渡。
埃达婆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种情况只有在那群邪教徒召唤古神，将古神的目光，自己的意识全部汇聚于女神像，将其改造成古神神像的时候才会发生。”
“而召唤古神的要求，便是献祭半个萤石城的居民，将他们的魂魄献祭给古神。
这种献祭……是无差别的。”
“这是在赌！”
宝儿突然从椅子上跳起，猛拍桌子：“他这是在拿萤石城的所有人作为赌注！
包括他自己！”
说着，她继续蜷缩回椅子上，头偏向一侧，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就是人类吗？”吉尔伯特和唐·钱如此感叹。
尤其是唐·钱，位于地底世界的暗精灵一族可是有名的杀人不眨眼，但现在和伊诺克一比，这位暗精灵妹子忽然觉得自家的那些事情甚至有些拿不出手。
“安详那个婊子，那可是祂自己的信徒！”
远在炼金大厅的吉尔伯特可没那么多顾虑，一句粗口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
随后他看着身边的【奥杜因的假面】还有【破碎的尤尔之石】，冷笑着嘿了两声。
“小气是吧，舍不得那几个魂魄是吧，老子让你连汤都没得喝！”
众人的脸上也多多少少带着一些惊讶，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场长达十几年的谋划，到最后竟然还是一场成功率仅有百分之五十的赌注。
伊诺克，他怎么敢的？！
咚、咚、咚。
方渡用食指轻轻敲打桌面，将众人的视线转回到他身上。
“埃达婆婆，我们就不要兜圈子了，直接了当一点吧。”方渡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你们萤石城……或者说教团需要我做些什么？”
“魂魄，足够的魂魄，足以让仪式成功的魂魄。”
埃达婆婆很快解释道：“对于除了您以外的所有人，魂魄都是不可捉摸，不可外用，不可储存的，无论是消灭黑暗生物得到的，还是神灵赋予的，魂魄都只能用于自身的升级与进阶。
招魂师大人，只有您，世界上只有您可以自主的操纵魂魄，只有您可以帮助萤石城的居民！”
……果然，比起金子，魂魄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硬通货……方渡的脑袋忽然有些疼，他的确可以如埃达婆婆说的那样操纵和储存魂魄，但……他到哪找那么多魂魄？！
那半个萤石城的居民啊！
就算按照总共两千人，每个人都是最低级的白色魂魄来计算，自己需要提供高达两万点魂魄。
这点时间他哪找两万点魂魄？
这还是估计的最小值！
算了，方渡暗自摇头，不管能不能做到，先把好处问到手再说。
他盯着埃达婆婆的眼睛：“我直说了，主教大人，您能用什么来换取我的帮助？”
“教团的友谊。”
“……还麻烦您不要开玩笑。”
埃达婆婆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方渡城主……或者说招魂师大人，我并没有和您开玩笑。教团所掌握的力量与隐秘的知识远比您想象的更大、更多。
现在霍普王国境内的教团只是一个分支。真正的核心，我们伟大的视界之主正如今正在南部海域的群岛上带领教团群众寻找失落的圣器。
请相信我，教团是绝对无私的，您绝对不会吃亏！”
方渡刚想说些什么，吉尔伯特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耳边响起：“答应她，我有办法让他们亏到裤衩子都不剩！”
咚咚、咚咚……
方渡敲打桌面的频率变得更加急促，这是他陷入沉思时常有的无意识的表现。
但在场的人都没有去打扰他，都在等着他做最终的选择。
很神奇，在这个世界实力的划分中，方渡也就刚刚达到职业级的水平，仅比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好那么一点点。
但无论是半只脚踏入英雄级的林恩，活了几千年的德鲁伊鹿角，还是萤石城教团的主教埃达婆婆，所有人都在等待方渡的决定。
就好像，他们真的成为了这位年轻城主的手下。
良久，咚咚的敲打声渐渐平息，方渡也终于抬起脑袋。
他盯着埃达婆婆，一字一句道：“教团的请求，我答应了，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埃达婆婆松了口气，欣慰道：“您尽管提。”
方渡伸出食指，从上往下指了指：“现在，此刻，这里的所有人，从此以后全部归于庇护所，归于我的手下！”
此话，鹿角等人倒没什么反应，但林恩和宝儿都用很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方渡。
他……宝儿默默想着……想要林恩很正常，林恩他做了几十年的管家，更是大师级的冒险者……但他为什么要我……
相比起宝儿的思索，林恩的反应就激烈多了，他十分严肃道：“方城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
方渡将手掌面向林恩，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问向埃达婆婆：
“您，应该能说服城主吧？”
埃达婆婆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有些欣慰的看了一眼宝儿，随后站起身，深深朝方渡鞠了一躬：
“真的，谢谢您。”
果然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方渡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既然条件谈好了，那大家就不要耽搁时间了。
婆婆，距离仪式开始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埃达婆婆没有丝毫犹豫，很快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值：“五天后的中午。”
“教团的人已经全部伪装潜入城里，女神教堂里剩下的人都是伊诺克城主培养的死士。
按照计划，明天古神信徒就会彻底入驻教堂，等到五天后女神的恩赐彻底消失，他们便会进行仪式！”
五天……方渡默默估计着，这也就相当于每天都要获得至少4000点魂魄……
嘶……这怕不是要肝死。
“五天的时……方渡，时间够吗？”宝儿在一旁担心的问道。
她不知道通过那次狩猎方渡收获了多少魂魄，但勉强感觉的出来，即使身为招魂师，方渡也仍会像普通冒险者一样为魂魄不足而发愁。
方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能说尽力吧，但有件事是明确的，我们多收获一份魂魄，萤石城就能少死一名无辜的居民。
时间不多，鹿角，钱小姐，你们跟我来，要为接下来的狩猎做准备了！”
说着，方渡转身径直向书房走去，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
说到底，他半个月之前仍是地球上一名积极向上的三好青……社畜，在听说伊诺克准备用半个萤石城的居民作为赌注时，他要说不愿意一把那绝对是假的。
这可是足足两千条人命！
至于为什么还要和埃达婆婆谈条件……
“真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每一代招魂师的内心都如此善良呢？”
看着方渡离去的背影，埃达不禁感叹道。
说着，她转头看向林恩：“是不是还没想通，为什么他要你和宝儿去到他的手下？
还有为什么我不仅答应了，甚至还要感谢他？”
林恩点点头。
“原因很简单。”埃达婆婆苦笑了一声：
“你以为伊诺克为什么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非要将宝儿和你送出萤石城？”
……
在走廊之中，面对唐·的问题，方渡如此解释道：
“按照伊诺克的计划，当仪式成功的那一刻，世界上就没有伊诺克这个人了。
留在世界上的，只有一名统治整座萤石城的古神信徒。
钱小姐，用你们暗精灵的传统来思考，一般来讲，一名掌权者会如何处理前一名掌权者的手下？”
“杀掉。”
唐·钱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即使他都女儿或者管家在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下侥幸活下来。
为了使其他人信服自己，那个男人也必须亲手杀掉自己的女儿和管家。”
方渡“嗯”了一声：“宝儿我不太清楚……但林恩那个家伙，恐怕真的会心甘情愿的为那个男人去死。”
“您真是太仁慈了。”唐·钱感叹道。
“不，”方渡否认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剧情太他娘的断背了，我忍不了。”
“断背？”
“就是男男……算了，没什么，我给你的那把匕首带了没。”
“带了。”
方渡点点头：“希望吉尔伯特那个家伙不要让我失望，也希望附魔真有他说的那么神奇。”
……
随着一道光芒闪过，炼金阵旁成堆的水晶忽然少了将近十分之一，与此同时，吉尔伯特的身前也出现了一张淡绿色的符文。
方渡摸着下巴，弯下腰仔细盯着符文上描绘的图案。
“两个相交而成的月亮？吉尔伯特，这图案是什么意思？”
吉尔伯特撇了撇嘴：“两个交错的弯月和一旁略小的满月，这在符文语中是混沌的意思，简单来讲，力量、魔力、技巧……被这个符文附魔的装备什么属性都可能出现。
你要是看到那种能够加护甲和抗性的匕首或者是法杖，它主人附魔的时候用的肯定是混乱符文。
别小觑它，被混乱一系符文弄疯的冒险者可不少。”
方渡的嘴角抽了抽：“那像法杖被附魔了力量或者斧头被加上了魔力，那岂不是很难受？”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吉尔伯特以外的所有人都偏过了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
“你们……？”
方渡左瞧瞧右看看，愣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到底有多么击人痛点。
“我……当时废了大力气才弄到手的恒金锭，一半的属性都是魔力……我之前走的是刺客路线，魔力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
唐·钱说到这，语气哽咽的似乎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啊这……虽说成功了一次，但方渡依旧对安慰女生这使摸不着头脑，他赶紧朝着鹿角慌忙做着手势，希望这位智者能够帮上一点忙。
可谁知道，鹿角只是偏过头，低声诉说着：
“直到我将魔力贡献给古树的那一刻，我的法袍甚至连一点魔力都没有，全都是力量属性……那可是圣物级的法袍啊！
真不该贪图那一点属性……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蠢到为了省那么一点水晶去用天启符文……但世界树之杖要求的2800点魔力又实在是太高了……”
对于鹿角的苦诉， 方渡虽然听不懂圣物、深渊之类的玩意是什么，但丝毫不影响他大受震撼。
方渡赶忙问道：“吉尔伯特，你确定要用这玩意给武器附魔？”
“当然，我手上现在只有混乱符文的模板。”
吉尔伯特摇了摇头：“符文的纹路哪怕是偏了一根头发丝的宽度都会出岔子……唉！给我！”
“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看着吉尔伯特不由分说地将符文往匕首上按去，方渡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是真的怕出现魔力匕首之类的奇葩玩意。
嗯？
方渡突然抬头，在他的眼眸里，倒映着五颜六色的光点，它们从炼金大厅的每一寸地面或者墙体上钻出，最后全部向匕首汇聚而去。
魂魄！
方渡睁大了眼睛，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这些光点到底是什么！
这是构成符文属性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