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私语
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老夫人就半闭了眼睛开始赶人：“唉年纪大了，说一会子话头就疼……”
孙氏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忙殷勤道：“儿媳这就让孩子们都回去，别再吵着您了。”其余一干人等均纷纷应是。孙氏说罢，见老夫人点了点头，就让姨娘们带着姑娘都退出去了，自己却仍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只从身边丫鬟苏金的手中接过一本账本翻看。这还是因为上一次锦囊之事受的罚——每一日都要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处理家事。
此刻堂中只剩了老夫人和孙氏二人，老夫人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就开了口：“你在我这管事也有一个月了吧？”
孙氏把头埋得低低的：“正是，母亲。”
“横竖你在我这也只是光看账本子，还不如回你的正明居去看。”老夫人嘴角含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嘲讽。
此言一出，孙氏顿时把头抬了起来，盯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恍如不觉，只慢悠悠地说：“可只有一点，我需要你记住了。身为一个当家主母，光会管家政理家财是不够的，你可也得有配得上这个身份的气度和心胸。成日里眼睛只盯着一点蝇营狗苟，实在是……”老夫人一时顿住，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就只轻蔑地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孙氏却身体一震。她就又把头低了下去，下巴险些碰着自己的胸口，声音也是压得沉沉地：“儿媳受教了。”
虽然没有瞧见她的表情，老夫人却忽然一下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就不由有些腻味起来，挥挥手说道：“行了，和你说这个也没有用的。你回去吧，以后理事不必来这了。”这才赶着孙氏带着丫鬟妈妈走。几人见了便起得身来行了一礼，还未等她们出门，老夫人已自顾自地站起来，施施然回了屋去了。
待乐妈妈出了寿安堂的院门，正堆满了一脸的笑容想祝贺一下自己主子，一抬头就愣了。只见孙氏浑身发抖，一张脸雪白雪白，唯独把下唇咬得血红。她甚至都没有在乎这不是自己屋里，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声说：“——这个老货！多少年了，总是这样、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给她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成正经的婆母了！”也不顾乐妈妈面色一惊，急着要来拉自己的袖子，孙氏就又冷笑道：“我蝇营狗苟，我得丈夫宠爱，我儿女双全！她倒是光明磊落了，不是连一个儿子都没落下！”
好像终于找回了一点平衡，孙氏稍微平了平气，斜眼看了一下自己的仆人。乐妈妈还好，身边多少年的老人了，除了有点惊慌之外倒还没别的什么。只是那个新晋的大丫鬟就不行了：听了这样忤逆不孝的话，她似乎很想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然而她一直颤抖着的肩膀却出卖了她。孙氏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说道：“苏金，你既跟了我，就要知道跟着我做事的规矩——”
语音未落，苏金就急急地道：“太太放心，苏金绝不会传出去一个字儿的！”
孙氏却仍有些不满意似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给乐妈妈使了一个眼色，乐妈妈心领神会，拉着脸对苏金说道：“既然知道规矩，那必不会亏待你。咱们当差的，就是得为主子着想，主子遭殃，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见苏金一句话也不说地乖乖受教，这才又向孙氏道：“太太，外头人多嘴杂，我们回吧？”孙氏点点头，一行三人才往正明居去了。
进了正明居的正屋，却不想迎面见到三少爷顾明柏正在里头，抓了自己丫鬟别锦的手调笑。他面色有些发黄，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都摊在了椅子上：“——回头可要告诉我，到底用了什么膏子，这手才这样滑……”
别锦生得娇娇怯怯，被闹得满脸红晕，忽然见到孙氏一行人回来，吓得一下就把手缩了回来。顾明柏见了母亲，也收起了一点玩世不恭的样子，却仍没站起身来：“母亲回来了。”声气听着很虚弱似的。
孙氏见了他这样就知道了怎么回事，怒道：“早说了少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瞎混！你可倒好，又喝得一宿，宿醉了来我这里碍眼！”说罢狠狠地瞪了一眼别锦。
顾明柏丝毫不惧母亲的怒火，只笑道：“娘，我可是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孙氏不禁问道：“什么消息？”顾明柏微微一笑，见孙氏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就又央求道：“吃了一宿的酒宴，口也干死了。娘就赏我一杯茶吧。”
孙氏会意，头也不回地说：“苏金，去泡一杯茶来，泡得浓浓的，一会交给乐妈妈拿进来！”苏金忙应了退了出去。乐妈妈听了，也招呼着别锦跟着她退出正屋，将屋门关了，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孙氏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埋怨了几句：“虽给了你这个丫头，也要节制。你才多大的年纪，千万不能在这上头耗了心神，不然将来娶妻也不好听……”
顾明柏轻轻一笑：“娘放心吧。对这种庸脂俗粉，我不过就是逗着玩罢了。要叫我上一点心，除非……除非得有我五妹妹那等姿色才行。”
“这话荒唐！再说你好端端地提那个丧气人做什么，晦气！”
顾明柏意味深长地瞧了母亲一眼，问道：“您可知道，我听来的消息是什么？”见孙氏瞧着他只等他的答案，也不卖关子了：“——户部又要做册子了！”
孙氏一惊：“什么——难道——可是、这一点风声也没有啊！”
顾明柏就轻蔑地一笑：“就咱们家这种从三品的人家，满京城里少说也有十好几个。又哪里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呢！”
孙氏理了理思绪，问道：“那你又是哪里听来的？可靠吗？”
顾明柏好像回答了些什么。或许是涉及到了皇家，母子俩的声音就越来越低了，直至几不可闻，就连站在门口的乐妈妈也是一点儿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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