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培霖 下
“编号1120609，我要使用自主驾驶模式。”
以后的行程中，颜茹希望避免自己熟悉的人参加，毕竟太空军那里还有人对自己有着一定的兴趣。几年的时间不会让他们轻易放弃，有可能，某种程度的监控将会跟随自己一生。培霖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他今后无意泄露的细节，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方怡的带领下，颜茹和她两个人很快坐上一辆普通的公共电动车，这辆车是方怡提前预定的。
不同于以往，现在的出行设备很少有私人拥有的情况，经过夸父计划洗礼的时代，所有资源共享的理念已经很难撼动，成为了所有人一种习惯。
智能设备驾驶，充足的配置，无需自己维护，根据使用情况收取费用，私人设备的存在仿佛完全没有必要。
自主驾驶？
颜茹没有把疑问说出来，现在除了在专门的娱乐场所，怎么会允许人为的驾驶模式呢？鸿门这里果然很特别。
“明白，乘车人申请已提交车辆运营中枢系统。”
“乘车人信息确认完成，通过！您可以随时进入个人智能驾驶员模式。以后的行程过程中，您也可以通过一键呼叫、语音唤出、系统操纵随时选择启用常规驾驶模式，或是在紧急状态下呼救，我们将全程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祝您旅途愉快，再见。”
“你的朋友很特别，真是你以前的工作伙伴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嗯，我感觉这个人有一种和你不同的独特……魅力，说话方式很特别，很有个性，更难得的是性格很开朗，容易相处，什么也不避讳，却有不然人反感。和你一比较，感觉不是同一类人，而且我看你们之间的交流不多。”
颜茹对培霖的表现也有些意外，相对于工作种一板一眼的方式，这个人与人相处的方式改变了很多，短短几年的社会生活，他适应的很好，对社会的理解也进步了很多，不像自己有些只关注导师教导的事情。
至于两个人有些交流障碍，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原本在神农号上就不是直属上下级，工作交集和内容都很有限。另外，几年不见，就更加生疏一些了。要不是最后的冲突，让两个人的关系有些特殊，颜茹现在说不定都不能一下认出对方来。
“几年不见，他的变化确实很多。”颜茹思绪自然转回到自己生命的前段时间里，那时候和现在幻如隔世，现在想起那段经历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神农号的环境和夸父号有很大的不同，装备等级和环境非常有限，尤其是作为管理层和参谋部，平时工作中，精力都集中在神农返回地球的可能性上，他们非常强调集体利益之上，对于个体自由观念有种本能的排斥。
“我从和你们的交流中感觉你们的工作肯定很特别吧，是做什么的呢？人文研究？哦，不对，宇宙生命形态研究？还是做媒体的？公众还是自媒体？”
“算是做一些研究工作的吧？”颜茹没有说太多，自己的身份特别，在整个地球，甚至人类历史上都属于极少数。
“哦？啊！不好意思，你们肯定有些保密条例，抱歉抱歉，我不该这么问。”方怡看着对方言又欲止，马上意识到什么，赶紧说道。
“没事……”颜茹适当的转移了个话题，这种本来应该是方怡的方式，不知怎么，她自己可能受到了对方的影响。“培霖……你对他有好感？”
“嘻嘻，是的，要不是有客人在一旁，我可能会和他约个时间，单独相会。”性格使然，方怡丝毫不避讳。
“你以前在这里见过我那位朋友吗？”谨慎期间，颜茹还是打听了一下培霖的情况。
“那个人？”方怡想了想，摇了摇头，“以前应该没见过。这里的客人比较多，人员也很杂，在加上私导数量很大，我没有接触过的客人，很难留下印象。”
………………
颜茹经过几天的奔波又辗转回到了鸿门酒店，这段时间她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菱有用的信息。当她突然感到疲惫的时候，又寄希望于在这片混乱之地，可以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此时她正躺在一间稍显简陋的房间里，准备休息。床垫软硬适中，自然的将身体承托起来，室内的温度湿度也让人感到舒适。可是，这段时间有些繁杂的思绪，让她久久不能沉睡。
“颜茹！”
一个声音轻轻的在耳边响起，却重重震撼了被呼唤者的内心。
导师？
这个回答她只敢在心中想想。地球上太多事情她不能理解，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并不能让她轻易打消疑虑。
导师的身份很特别，这件事情颜茹早已知道。在她的理解之中，这个身份原本应该代表崇高的地位，可是在地球经历的一切才发现，并不是自己原本想想的那样简单。
菱！代表着人类一个时代引领者的名字，如今却成为一段被埋葬了的历史，一个让现代人想要发掘而出的宝藏。
他们究竟要从这个文字之中得到什么，又要以什么方式对待它，普通人是很难猜测的。
这个声音从哪里传过来的呢？
颜茹轻轻的坐起来，用手拂动了一下耳旁，那里是植入式辅助听觉装置。她不能确定声音的来源是否是那里传来的，于是拿起身边携带的智脑，通过显示的影像查阅历史的信息。
不是外部通信。
系统显示很清楚，这个时代个人终端的安全性也几乎完美，私人机构探查手段极高，几乎所有的监控手段也仅限于脱离系统之外的信息通道。
但是，就算如此，她还是时刻警告自己要格外小心，尤其是自己的设备几次被高凡磊他们短暂滞留过。
颜茹还记得上一次，那个人随意的接过秦志健递送过来的随身物品，将它们转交给自己。
秦志健就像例行汇报一样说道，“都已经检查过了，没问题！”
而面对当事人的高凡磊却神色自如的说道，“例行公事，不要在意。”
现在想起，那个平常表情之下似乎埋藏着很多独特的含义。
“颜茹！”短促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颜茹终于确认是出自随身的装置，但是她还是没有回应。
脑中快速的搜索着这些年对地球的了解。
答案究竟是否在自己的认知之中呢？
在这之后，那犹如亲人呼唤般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都重复一次。
“导师！”颜茹终究没有抵抗住这种诱惑，她轻声的回应了一句。
没有外部通信的前提条件下，让她决定冒险一次，无论真假，这种体验带给她一种消失已久的渴望感。
“是我！”得到回应以后，颜茹得到了自己心中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不用奇怪，我现在并不是实时和你通信，而是通过系统内小雪虚拟的人格在和你说话。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对话会被监听。”
“小雪？”颜茹很清楚这个词的意义，就像是一种只保存在两个人之间的特有秘密一样，小雪这个词已经说明了对方的身份。“小雪在这里？”
被称为小雪的人工智能，并不存在于神农的系统记录之中，也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它是跟随被神农号冒险接到的小型无人飞船之中的独立系统之一，曾今作为智能助手，由导师秘密交给自己使用过一段时间。
在神农被地球接收之前，导师又将它收回了。
“是的。”
颜茹看着手中没有任何特点的个人终端，仿佛感觉到一种熟悉安心的气息，原本封闭的内心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
“小雪不是和登陆器一起降落在地球了吗？导师，你怎么找到他们的？难道你寻找到了菱？”一连串的自己始终压抑在心底的问题问出，颜茹的心门逐渐打开。
“小雪和小山原本就没有离开过神农，我只是让他们隐藏起来了。”
“那发射到地球的登陆器是什么。”颜茹有些明白，登陆器只是一种掩饰，而导师守护的保存某种秘密的东西，在更大的神农号上很容易隐藏起来。
“和你交给他们的答案一样，是仁和文明的资料备份。太空军想要独占属于全人类的财富，或者拿它们来达成什么交易，我是不会同意的。那些有限的资料散落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外，总有机会被发现，分享给更多的人类。至于菱……有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他们在哪里？”
导师这次回来是有自己使命的，具体是什么，颜茹并没有被告知。她只隐约听到一些简单的信息，导师护送着什么，一件对菱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世事无常，导师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顺利的将这件东西带回地球，可是现在的地球早已物是人非，一个人类鼎盛时代的标签早已被撕下了。
“现在地球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相信已经知道了很多。菱的继承者虽然有世人向往的传承，但是也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我实在不想让你承受这些。”
颜茹不禁想到自己和导师相处的时候，她几次离开自己隐藏在暗处，不过神农的空间毕竟是很大，自己还是发现了导师的秘密。
那种来自仿佛来自深渊的呻吟，曾经让自己在噩梦中惊醒。
诱惑和代价，那是与恶魔的交易。
“既然我们回到了地球，我只想让你和普通人类一样，平凡的生活过，最后再安详的离去。”
“我……导师，我愿意为你分担这份责任。”当这句话说出，颜茹心中的温度瞬间褪去，冰冷的气息从腹部升起，她的身体拼命的抑制着本能的颤抖。
“如果菱还在的话，我愿意对你进行考验，也希望你可以作为我的质心。”导师的熟悉的语气，让颜茹的眼前仿佛重新看到了那个外表严厉，目光中却很慈祥的老人。“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菱已经成为过去，我也打算……。”
颜茹感觉到一种即将走向终结的态度，就算以前神农面对毫无回应的地球，大家都做好牺牲准备的时候，导师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不过，可以说我们很幸运，意外之中找到了菱的朋友，他有能力办到一些在地球很难办到的事情。”
什么？
颜茹刚刚的感觉一闪而过，新的信息让她很快转移的思索方向。
菱的朋友。
这个词用的很谨慎，说明这个人和菱悠关系，却不是菱组织的成员。颜茹条件反射似的，相信自己导师的判断，既然说是朋友，可信度肯定很高。
会是谁呢？
首先出现在颜茹脑海里的竟然印象最深的人，这个人亲自经手了自己的设备，要想完成这样的替换，应该不是很难。
秦志健？
很有可能！他是直接负责检查和交还设备的人，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自己负责的事情掉以轻心。虽然这个人每次见到自己，态度都有些极端，但谁能说的准他心里的真正意图呢？
他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力太有限了，不可能得到导师的认可。
他的背后是谁呢？
高凡磊？
应该不可能！
“你现在在哪里？”
“和你一样，也在地球。我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唉……原本以为回到地球才有可能找到他们，没想到，反到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透过导师的语言，颜茹感觉有些奇怪。
“地球怎么了？太空中除了那些戒备森严的基地，没有其他什么了啊。”颜茹也曾今在太空军基地滞留过很长的时间，那里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些。
长时间的软禁，让颜茹对太空军没有什么好的感觉。借助二级加速通道为基地，盘踞在近地轨道的太空军，历史上虽然算不上什么反f人类d联合政府组织，但是也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以军事力量维护人类社会联合体。
而现在擅自用暴力手段接管了神农号，还以各种方式，以保护人身安全为名义，限制船员自由。
“答案就在地球之外，宇宙之中，那里才是菱的归宿。”导师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想来为了保护重要的信息，很多事情并不能留在物理储存器之中。“本来我不想打扰你，让你可以安心的生活在这个家园，”
颜茹知道自己导师的想法，可是她却有自己的打算，用让外人可疑的行为掩护导师真正的目的。
“但是地球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像一个梦境，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分辨出真假。而且在这里时间时间越长越难以保护自己的隐私。”
颜茹心中很清楚。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大数据加超级人工智能系统的时代。每一个人在这里的外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不知不觉的被收集着分析着。最可怕的是，有时个体一些无意的细节行为，都可能泄露自己深藏的秘密。
“我在这里停留的每时每刻都感到心惊胆战。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让颜茹想起导师那段被疼苦折磨的几乎崩溃的画面，在她强大的外表之下，隐藏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我的身份很难隐藏下去，本来我放弃了希望，但是这个朋友的出现，让我对完成自己的心愿重新获得了希望。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愿意。”颜茹没有任何犹豫，对于导师，她只有崇敬和信赖。“不过既然这个人有能力帮助你，为什么不直接帮助我们完成这件事情。”
“情况很特殊，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放弃了原本的希望。但是还是有些事情，需要我继续做下去，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从现在开始，你要时刻注意。不要和任何人透漏你以后的打算和目标，也千万不要相信其他人，尤其在是网络世界之中。”
“我明白。就算是可以信任的神农船员也不行吗？”
“不行，你也知道夸父世界的事情吧，”
夸父世界是夸父号上系统建立的一个公共社区，是为船员提供一个方便交流的网络空间，也是一个放松娱乐的场所，因为虚拟现实技术的广泛应用。这个空间功能齐全，为船员孤独紧张的超长时间宇宙航行提供了一个港湾。
那里有很多以地球环境数据建立的空间，可以让船员有限感受地球的社会和各种景致。
夸父世界有一个极其特别的设置，那就是每一个曾今在夸父号上存在过的船员，在回归以后，都以随身智能助手收集的数据为基础，创建出一个有性格和记忆的智能程序，而一直生活在夸父世界。
这是夸父对曾今奉献过一切船员的纪念。
“虚拟人类的技术在地球上更加成熟，所有的人在被数智系统短暂分析过之后，都能被近乎完美的虚拟出。这个完美的概念，就是单凭人类的智慧根本无法和真正的人完全区分。”
“这也就是说，如果你通过网络和熟识的人交流，对面那个人很有可能只是个智能程序。哪怕你和很多人同时交流，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可能智能程序。这个可怕的技术，名字叫乾坤圈。”
“这些程序会有一起有目的的引导你透露出他们想要的信息，就算你防备心的强，那个强大的大数据系统会从你不经意间的语言、语气、表情、行为，甚至呼吸和心脏跳动数据中找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你要知道，除了太空军，地球上还有其他强大的区域情报机构，只要你进入他们的管辖范围，这种有始无终的跟踪就不会停止。其实太空军也担心这种情况，他们害怕我们任何一个人被其他区域发现，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也在守护着我们，虽然这种守护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进行的。”
“带上小雪，她会指引你去往下一个地方，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伪装你的部分数据，让大数据系统不会轻易的得到真实的信息。”
“现在他们已经发觉我的存在了，这是好事情，因为在这里，我是不可能永远隐藏起来的，你要记住给我的许诺，替我带他回去吧。”
“导师……”
颜茹心中忍不住的哀鸣，她听出了这段话中隐含的意义。
“颜茹。”另一个声音从同一个地方想起。
“小雪，再让我和导师说几句话。”
“颜茹，你知道的，这样没有任何意义，那些只是庆都的留言，除了那些文字，给你带来的所有感觉只不过是我程序模拟出来的人物。它不是你导师，这里只有你和我。”
颜茹内心中也清楚这个现实，她还是想要那个声音可以多陪伴自己一会。
“你的行动现在就开始了。”小雪人性化的语言之中透漏出独有的理性气息。
随后一个轻微的响声，缓缓的移动到颜茹的身边。她微微颤动了一下，在暗影之中看到一个小型的机械体，是那种很常见的清扫机器人，由于体行不大，经常用来清理狭窄的空间。
小型机器人灵活的从自己的储存废物的空间之中拿出一个盒子，留在了颜茹很近的地方，然后快速的离去。
“交给你了……这就是导师唯一的愿望。”
颜茹看着盒子表面菱形的标志，僵硬的解开原始简单的机械锁扣，一个充满淡蓝色液体的小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稚嫩的面孔。
“你自己要格外小心。”
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里，一个瘦弱的身影面对着空无一物的黑暗轻轻说道。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多说出一个字，任凭自己被这片黑暗所包围。空间中空气的温度非常舒适，但是每一次气流轻轻拂过皮肤，都让他的皮肤犹如被冰块贴敷一样汗毛直立，毛孔处收缩的皮肤一粒粒尖锐的突起。
他的心中并不惧怕黑暗，就算是死寂无情的宇宙空间都没有让他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这个地球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