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无声的消失
“抱歉，我是个罪人，因为我现在正准备将能让人被恶魔盯上的情报交给几个还未成年的小孩。我试图安慰自己，‘他们可是在青牙手里拯救了光言市的人，不是普通的孩子’。但我还是知道这种罪恶是足以下地狱的，我也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虽然这封信很难被你们读到，只要明天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张明将它交给你们。要是不是你们发现这封信的话，张明会率先将袋子里的打火机捏碎，里面的火药会将一切都给烧掉。”
“时间到了，我先从最开始讲吧。在青牙解散的第五天，我们在光言市内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疾病。患者失去了主观表达情绪的能力，只会机械地遵守命令，但其脑中似乎仍有部分主管判断的能力。我们将这种疾病称为‘失魂症’。失魂症不会传染，而且现有的医疗器材什么都查不出来，只能发现患者无法正常接受外界的刺激来分泌相关的激素，也就是俗称的‘没有情绪’。张明本来是调查失魂症的，没想到他自己在一周前突然得了失魂症。现在想想……唉。”
“终于，我在张明留下的线索中联系上了风兰市的一个组织，才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了‘第二生命’这个词。之后，我便陷入了这可怕的泥泞里，每天都在惶恐中度日。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办公桌上留下威胁信，甚至拿我的家人威胁我不要调查……我开始害怕夜晚，总觉得有人在窗外盯着，在我睡熟的时候将我杀掉，最后将我变成一只行尸走肉。”
“理解我吧!要不是你们，我可能今天就在恐慌中自我了断了。这几天他们已经明显地注意到我了，甚至在最近一次威胁信中提到要在今夜拜访……呵。当我看见你们的眼神时，我已经不怕了。就算我变成行尸走肉，依然会有人将我的意志传下去，我的牺牲不是白费的，这就足以了。只是……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孩子。如果我被第二生命那些人变成了‘失魂症患者’，也请你们不要拆穿……谢谢。我将所有情报全都藏在了三楼最左边的那个房间，钥匙就在这个信封里。就这样吧，我有预感，不久后我会直面第二生命。”
“没了。”我翻了翻还沾着火药粉的信纸。
没有人接话，审讯室里的人似乎都变成了“失魂症患者”，静静地等一个命令驱使着我们移动。
“阿，阿喵!典狱长也很有可能还没遇害啊!也，也有可能是因为什么特殊任务暂时离开了吧!”张栲榆硬生生地挤出一副笑脸，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走吧，去三楼。”我不忍心打破这个美好的假设，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典狱长……”叶星还未反应过来，毕竟这种事听起来很让人难以接受。
我攥着信纸率先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审讯室，张明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回去工作吧，不要在这个审讯室里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他机械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升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典狱长是真的已经遇害了吗?是第二生命干的?难道是科研部?跟炸掉刘鼎他们房子的是同一个人?我会不会也会被他盯上，然后变成像张明这样的行尸走肉?现在，还能逃吗……
我的心中开始出现了逃避的想法，想大吼一声，将手上的钥匙扔掉，信纸撕碎，然后逃到叶星的饭店里锁上门，将自己埋在被窝里，忘掉一切可怕的事……
我不自觉地捏紧拳头，丝毫没意识到那封信已经被我给攥成了一团，冷汗也在往里浸。
突然，一只柔嫩的手将我的拳头牵起，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没事的。”唐苓在旁边静静地说。
“唐苓……”
“我会陪着你。”
唐苓的语气虽然很随意，但跟她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从不会说敷衍话。
我手上的劲道渐渐松了下来，将信封小心地捏着。那只看起来白皙无力的手似乎有某种魔力，像避雷针一样，将我的一切负面情绪给传导得无影无踪。
冷静下来后，我才意识到刚才想法的荒谬。我竟然要将典狱长用生命写下来的信息给撕掉，我真不是个东西!还想逃离……能逃到哪儿去?
“其实，我也很怕的。”唐苓的语气里仍然听不出任何起伏。
“那?”
“因为有人需要我在身边安慰……还记得这句话吗？”唐苓突然浅浅地笑了一下。
“抱歉，我不记得了……难道是哪个电影里的台词吗？”
“给你个提示，山崖。”
“哦哦!我想起来了!”
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天张栲榆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说学校后山的山崖上有宝藏。我，唐苓和张栲榆三人就挑了个放假的时间去“寻宝”，最后爬了半天才到半山腰，啥也没搜着。正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那块用来踩的石头突然就掉了，我们就这样被困在了上面。
张栲榆当时很不在意，倒头就睡了起来，还说什么“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了”。
过了很久，天渐渐黑了，我当时发现唐苓正背对着我偷偷地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唐苓在哭。虽然尽量没有哭出声，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当时我还以为我会一直呆在山崖上直到死。”唐苓回忆道。
“我当时也有这种想法……”
但当时为了安慰唐苓，我顾不上自己害怕，用尽我毕生所学让唐苓的主意转移到别处。
“好像是讲故事吧?”我有些记不清了。
“西西弗斯的神话。”
“啊……推石头那个。我当时也只是随便说的。”
“‘西西弗斯到现在都还在推着石头呢’，你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
“这你都记得啊?”
“因为那是我喜欢上神话故事的开端。”
“抱歉……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冯淼。”唐苓突然认真地望着我。
“怎，怎么了?”
“我想写一个长篇故事。”
“很好啊，什么时候动笔?”
唐苓写的故事吗……我突然好奇了起来。
“还不知道，只是突然有这个想法。”
“那到时候我一定拜读!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写一篇我就读一篇!”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开始后悔了。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如此尴尬的话……有没有地洞啥的能让我钻一下啊!
没想到，唐苓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三楼最左边房间的门口，张栲榆跟叶星也不知道在后面聊着什么。
这个房间与普通的办公室不一样，用的是老式的绿色铁门，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看起来像个储物间。”我这样分析道。
“阿喵，你难道忘了学校放扫把啊水桶的那个小房间吗？门跟这个一模一样。”张栲榆跟了上来，敲了敲铁门。
这么说来……确实。
我掏出典狱长信里包着的那把钥匙，深吸了一口气，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
典狱长，我已经准备好面对你说的“恶魔”了。
我在心中这样想，将钥匙一拧。
咔嚓。
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欢迎着来访者的光临。
里面杂乱地堆放着诸如水桶、拖把、用坏的扫帚、坏掉的办公桌一类的杂物，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物间。
房间也很狭小，两个人进去已经很勉强了，张栲榆跟叶星只好在外面等着。
“嘶……典狱长在信里什么都没说啊?难道要我们把这个杂物间全都给找一遍?”
我望着杂物间里大大小小的物品，心里不禁有些犯怵。
“不像。”唐苓皱着眉头道。
“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我要给人留下特别重要的信息的时候，会怎么办？”
“至少会为了安全藏一下……等等!”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连忙展开有些被汗浸湿的信。
“第一个字是‘孩’，第二个是‘抱’……唉，看来是我想多了，还以为被藏在每段第一个字里。”
“再读。”
“啊?嗯嗯，我看看，时……终……理?”
报时钟里!
“从第二段开始。”唐苓冷静地说。
“这个手法，也太老套了吧……算了，也毕竟是藏了一下。”
这个典狱长，该不会跟我一样看一些侦探小说吧?
一个破旧的小房子似的物件闯进了我的视野，我从垃圾堆一般的储物架将那个小玩意拽了出来。
一个老式的挂钟，可以设定时间，时间到了就会有小鸟从房子里蹦出来报时，我老家里还挂着一个同一款式的。
只不过，这个挂钟很显然已经坏掉好久了。时针已经从原处脱落掉在了钟盘的一个角落，指针也很久没有动了，钟盘上也裂开了好几个裂缝。
“诶，这是……”我发现小房子的背后有一个按钮，便试探地按了按。
只听“咔嚓”一声，房子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小鸟却没有蹦出来。我将钟抱起来抖了抖，一个小东西突然掉在了地上。
我将它捡了起来，心里却突然一震。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捡到了开往地狱的通行券了。
一个纯白的小小U盘正躺在我的手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