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珠民
班纳岛是罗德曼群岛的第四大岛，也是罗德曼群岛最东面的岛屿。
从空中看起来，它就像一个张开四肢的大海龟，昂着头游向大海。
班纳岛东面三海里左右，一艘破旧的小船上，赫伯特和他的父亲莫雷.索尔，正在做着入水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莫雷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麻布衣服，露出黝黑精廋的上半身。
罗德曼岛的冬天不算太冷，但是海风吹过，他依旧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赫伯特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还在劝说着他的父亲：“父亲，这次还是让我下水吧，你在上面拉绳子，你年纪大了，连续三次下水可吃不消。”
老索尔直接拒绝了儿子的提议，“赫伯特，你还太年轻了，你可以在浅水区采珠，但在这样五十多尺深的复杂海域，你还是经验不足。”
一边说着，老索尔一边拿起一个锡制环形空管，罩在鼻子上，并用皮筋将它固定在耳颈之间，又理了理绑在腰上的绳子。
他朝着儿子做了一个不用担心的手势，随即捞起采珠篮，潜入了海中。
绳子一尺一尺地滑入水中，赫伯特的心也慢慢地悬了起来。
珠民每一次入水，都可以说是经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海里的情况异常凶险，无处不在的暗流，能让人冻得失去知觉的冰冷海水，还有长期憋气所带来的反应迟钝，这些随时都能夺去珠民的性命。
当然，这些都还不是最大的危险。
致命的危险来自于凶残的海兽，罗德曼岛附近虽然都是浅海区域，可依旧有不少中小型海兽在附近游弋。
每年，罗德曼岛被海兽杀死的珠民至少超过三十人。
赫伯特的大哥，就是采珠的时候死在海兽的口中，尸骨无存。
想起自己的哥哥们，赫伯特又叹了一口气。
他的二哥，为了保护弟弟妹妹们，三年前死在了一名红发女海盗的手中。
而在十多天前，他的三哥也死了，死于那位愚蠢领主讨伐海盗的战斗。
如果三个哥哥还在，何至于将近五十岁的父亲，还要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海中，去采集那带血的珍珠？
没办法，家里除了赫伯特，还有弟弟和妹妹，如果不趁着采珠的季节，多收获一些珍珠，用以购买食物，他们一家无法渡过接下来的台风季和海兽繁殖季。
今天，赫伯特已经在近海的浅水区连续四次下潜寻找白蝶贝。
这种白蝶贝出产白珠，价格不高，胜在高产。
可惜近海已经被其他珠民反复搜寻，赫伯特的收获并不大。
所以莫雷才决定，要到稍微远一些、深一些的海域搜寻白蝶贝。
在这种危险海域采珠，虽然遭受海兽攻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相对收获也大一些，偶尔甚至还能找到出产金珠的金蝶贝。
就在这时，赫伯特突然看到，一道诡异的海面波纹，由远而近地冲着他们的小船而来。
水底下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迅速靠近，这个阴影比他们的小船还要大上两三倍。
赫伯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海兽！
与此同时，连接老索尔的绳子也飞快地扯动着。
老索尔发现了海底的危险，他正在发出求救。
赫伯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捞起绳子，拼命地往上拽着。
海兽出现得太突然，而他的父亲早已沉到五十尺（大约17米）深的海底，他还能把他的父亲拉到船上么？
就算来得及拉到船上，这艘小船能抵抗这么巨大的海兽的攻击？
赫伯特已经无暇去想这些问题。
他只知道，他已经失去了三个哥哥，如果再失去父亲，这个家就完了。
突然，他感觉手中的绳子一轻。
绳子断了？
赫伯特瞬间变得绝望，他准备不顾一切地跳入海中去寻找父亲。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破水而出。
这是他的父亲。
老索尔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他双手趴在船边，翻身进入船中。
赫伯特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位金色长发的女孩，在水中托着他的父亲，把他托到船中。
赫伯特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难道是女神进入水中，救起他的父亲？
一定是的！
但当赫伯特完全看清楚女孩的身形之后，他脸色剧变。
这位金色长发的女神，怎么长着一条鱼尾巴？
她竟然是兽娘！
可是，邪恶的兽娘怎么可能会救人？
赫伯特的记忆中，兽娘被长辈们描述为无恶不作的怪物。
但凡看见兽娘，必须要逮捕她们，或者向教廷和领主大人检举揭发，把她们送上火刑柱和绞刑架。
逮捕或者揭发她们，甚至还可以获得教廷和领主大人的奖励。
迷迷糊糊间，赫伯特看到那兽娘从水中浮出身子，焦急地指着班纳岛方向，说：“你赶快上岸，我去引开海兽。”
说完，兽娘又扎到了水里。
这声音可真好听……
这是女神的声音吧？
但听说恶魔也会发出魅惑人类的美妙声音。
赫伯特瞬间又陷入迷糊。
莫雷的呻吟，把赫伯特拉回了现实，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将铁锅里早已煮热的毯子，裹在了父亲的身上，用温水淋着他的全身，避免他被活活冻死。
抽空再回头看去，赫伯特依稀看到，那海底巨大的阴影正在远去。
松了一口气，赫伯特连忙升起小帆，朝着岸边驶去。
只是，疑问始终萦绕他的心头。
兽娘？
女神？
恶魔？
小船回到岸边的时候，老索尔已经恢复正常，并换好了衣服。
他一直坐在船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临离船时，老索尔才瓮声瓮气地说道：“赫伯特，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也不许向领主大人报告。”
“可是……”
“无论她是什么，她救了我们的命！”
赫伯特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不想对人说起。
他甚至在想，如果兽娘真如传说中那样，是邪恶的存在，那他今天看到的这位兽娘，一定是个兽娘中的异类。
父子两人回到茅草屋的时候，赫伯特看到，他的母亲莱西正焦急地等在家门口。
“莫雷，赫伯特，你们怎么才回来？我可等你们好久了。”莱西远远地喊着。
“怎么了，母亲。”
“领主大人的政务官中午来过。”
赫伯特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对于这个家来说，最坏的事情终究是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