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雪
百岛城的冬天就像一位寡居多年深居简出的老妇,褪去繁华,从容安静的渡过不冷不热的晚年。
深夜里的花园小区,每栋居民楼都被一滴浓墨给稀释笼罩,家家户户基本上进入了梦乡,这里从来就不是灯火通明的热闹都市,哪怕是那些夜间经营的娱乐场所,KTV,酒吧等地,也是门可罗雀,生意清淡。
转角处的杨桃树下,明亮的射灯已经全部关闭,树影婆娑间挂起了一盏昏黄的圆灯笼,灯罩是黄色绸缎布做成的,映出光线也是淡黄色,灯笼里用的不是蜡烛,而是一个瓦数很低的节能灯泡。
十二点刚过,院子侧面的栅栏,开了一扇小门,也是铝合金材质,白天不怎么注意,还真看不出来角落里有道门。
咖啡店里照明的灯已经熄灭,只有吧台上一盏古铜色莲花底座造型的台灯亮着,光线正好打在招财猫脸上,胡须下描成拱月形的红线,笑的分外妖娆。
“雪姐,侯爷今个是不是累着了,怎么还没下来,”靠墙的小桌边上,一个瘦高个男人扯了扯笔挺的西装弯腰坐下。
“来了。”声音从吧台后传出来,很悦耳带着点台湾腔的嗲气,一条雪白毛茸茸的长尾巴从吧台上方扫过。
“可找着了,”撅着臀弓着腰从最底下一层小抽屉里捧出一个白色足球形搪瓷茶杯,这腰身的柔软度除了台上十年功的杂技演员能做到,就属眼前这位千岁雪了。
用前凸后翘来形容她的身材远远不够,雪白高耸,圆润丰盈且弹性十足,修长的美腿踩着一双软底绣花鞋,镂空的鱼嘴形鞋头,露出一排晶莹剔透的小葡萄,鞋跟处往上到膝关节下交叉绑着红色丝带,穿着一身改良过的旗袍,红底黑边,袖口,裙摆处都绣着金线祥云图案;最要命是是领口斜开,开的很低,紧裹的红色丝缎料子上衔接着两厘米宽的红线交织的网,里面什么也没有穿,一大半就这么翘首顶着红网,除了红就是白,红白相交,春光艳光加半个走光,就算是柳下惠在世估摸着也要喷溅鼻血而亡吧。
踱着猫步,径直坐在了男人面前。
“喝什么,和我说。”语气不怎么友善,但声音依旧很柔软动听。
“呃,侯爷他……”男人声音有些打颤
“在里面!你要喝什么和我说!”一张不施粉黛的精致脸蛋上显现出一抹不耐烦。虽说是没有半点化妆品的痕迹,但是五官轮廓却比那些浓妆艳抹出来的还要绝美标致,特别是眼睛,你见过猫眼吧,水灵灵的波光婉转,两排睫毛黑而密自然向外张着,眼神仿佛一只穿透黑夜的精灵,看上一眼就能叫人失了魂。
“你!是不是又被那小破孩欺负惨了?”千岁雪想着,该不会又是来给那小鬼头告状的吧,看他瑟瑟发抖的模样,多半是了。
男人低着头,很委屈也很无语,谁不知道面前这位脾气大性格还古怪啊,可比那小鬼王恐怖多了。
“那倒没有,今天就听他在土地庙里吹嘘自己如何勇敢如何威猛,在侯爷的辅助下如何大战噬心魔了。”男人依旧目不斜视的盯着桌面,“他还说又救了一条人命,都记不清自己积了多少功德,将来直接化形成神是迟早的事,只是目前吧,每天受着香火供奉,不给一方百姓撑腰也说不过去,他也舍不得这………”
“够了!”千岁雪一拍桌子,“有完没完,既然没受欺负,你装个孙子样干嘛,这里是咖啡店,咖啡店懂不懂,你不点东西,一个劲发抖是几个意思?还说些有的没的,絮絮叨叨,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不是,不敢,我点。”瘦高个欲哭无泪,但是抬眼时,目光还是被吸进那片红网里,虽然自己是只鬼,可生前也是个男人,具备男人该有的一切本能,心说,你穿的这么…这么暴露,要是不小心看到了,你岂不是又要说我下流。
“你~点什么!?”果然,察觉到对方那鬼鬼祟祟的眼神,千岁雪的手已经抬起,身后倒影处显现出一只巨大锋利的猫爪。
这一爪下去,要是落实了,瘦高个的双眼指定会被剜去,无妄之灾啊,他已经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
“雪姐!”侯三生在隔间里就感觉到了弥漫开来的妖气,独属一份,那就是雪姐又要发火了。
看见侯三生出来,瘦高男人滋溜一下又坐回椅子上,满脸无辜的说:“侯爷,我要点杯拿铁,多的别浪费,用两个白杯装。”他是常客,自是知道他们用的白杯比标准咖啡杯要小一圈,虽然自己有钱,但也不能浪费吧。
“一杯还是两杯!”千岁雪目光灼灼,小脸蛋上挂着就属你事多的表情。
“这个……这个……”瘦高男人求助似的看向侯三生。
“沈方宝,一杯拿铁,记。”侯三生发话了。
瘦高男人才长长舒口气,他叫沈方宝,父亲姓沈,母亲姓方,三代单传,家里都把他当宝贝,第一次来这里时,他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这一带相熟的鬼魂都知道,沈方宝有钱,做鬼也做的逍遥,一些鬼官见着,对他也客气,今天穿的一身笔挺的新西装,是他重孙给烧的。
滞留在阳间的鬼魂多少都是有些缘故的,沈方宝死的时候是土葬,下葬时依山傍水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墓地造的虽说比不得过去王侯将相的排场,但是富甲一方的土财主方家也少不了大把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来陪葬;沈方宝生的富贵,一生享乐游手好闲,可惜三十岁那年中毒而死,至于怎样中的毒,何种毒物一直也没查明白,所谓福祸相依,英年早逝也说不好是不幸还是幸运,没过几年一场文/革的飓风席卷全国,方家的老一辈死的死,逃的逃,被批斗的,被整改的,被长工短工殴打的,被下人家仆连抢带劫的…一个家族顷刻间七零八落,土崩瓦解,曾经有多兴旺,下场就有多凄惨,像这样的悲剧在那样的年代不过沧海一粟罢了,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前行,碾过的全都是悲欢离合,你我又怎能奈何。
“嘿嘿…侯爷,坐,快坐,你看我这身衣服怎样?”对于这么一位能阴阳通吃的人类,沈方宝是极为欣赏佩服的,关键是人家还很讲道理。
“嗯,”侯三生没空搭理他,转而看向千岁雪。
“这条裙子,你又改了?”目光不期而遇,自然落在千岁雪白红一片的胸脯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条旗袍刚买回来时,还是高领端庄的款式。
“改了,今天刚改的,好看吗?”一条雪白的尾巴朝上左右摆了摆,“呐,你看这里,我向下剪掉了一寸,然后缝了一截这个。”她将那层红线渔网拉了拉,生怕侯三生看不见一样,踮起脚身体朝上拱了拱。
“咦,你今天用的是…嗯橘子花香的沐浴露吧,这个味道不错耶。”顺着侯三生的胸膛,往上嗅去,下巴,耳根,鼻尖,最后都快贴到他的嘴上了。
侯三生每天运动完都会洗个澡再下来,事实上,他只要一流汗,就会洗澡,这是生理和心里综合洁癖的表现。
站在昏暗的门槛边上的徐枫,看到这香艳的一幕,不免一阵口干舌燥,虽然只是个侧身的背影,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千岁雪的场景,都快让他形成条件式的生理反射了;小圆桌前的沈方宝是看不见的,但是以这两年的经验和直觉,他知道那块儿有位客人。以前就算打死他,也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自从认识侯三生以后,他的世界观彻底重组。
“你先上去休息吧,”刚才在隔间里徐枫正在慧眼识珠的夸赞杜和平,后面又来了两位应聘的,和杜和平一对比简直是歪瓜裂枣,直接就给拒了,侯三生的本心还是希望能找一个胆大点男店员,万一哪天撞见些什么,不至于吓破了胆,不过,看徐枫的一百二十分认可,非杜和平莫属了。
“哦,好,”徐枫觉得有点脚底发软,通常十二点以后,他都会尽量回避,不出现在店里,侯三生说接触太多阴气,普通人的体质容易发烧生病,严重的还可能时运恶劣,阳寿亏损,他自是不会多留。
一转身的功夫,黑影一闪,徐枫撞了对方一个满怀,只觉得胸口被一股软糯的弹力顶了一下,千岁雪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雪姐。”虽然光线很暗,他还是能从那片网后,分辨出让男人血脉偾张的部位,吞吞吐吐打了声招呼,雪姐的每一次亮相,都像日本漫画里跳出来的尤物,哪怕内心明明知道对方不是人类,强烈的视觉诱惑还是让他浑身滚烫。他相信,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有反应,除了侯三生,有时候,他真的怀疑,侯三生是不是那方面出了问题。
“你又是怎么啦,脸红的像个腰子,我有这么可怕吗,哼,哼,你三生哥就等你回去了,好给我开讲大道理,欸,我活的可比你俩时间长,你看看他,拉着脸,一点也不好玩。”千岁雪一把将徐枫转了个身,自己则是紧贴着徐枫背后,抓着他的胳膊,露出脑袋咯咯直笑。
在千岁雪面前,徐枫是又怕又紧张,身体的原始本能还控制不住的节节攀升,背后的触感几乎让他压抑不住的膨胀,这还好是光线昏暗,不然可丢脸大发了,唉,如果他去兰若寺,肯定第一个沦陷被妖怪给吞掉。
“别闹了,雪姐,让他上去。”侯三生有点生气,他自然看得出徐枫的窘迫。
“嗨,你这是生气的表情吗,”千岁雪又是一闪,回到了侯三生面前,徐枫赶紧夹着前面的尾巴从后门溜走。
“做咖啡去。”侯三生没好气的扶住她的双肩掉向吧台,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以前说过多少次,作为一名人类女人该注意些什么,最起码的要有羞耻心,看样子,她还是没有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