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晚安，三井
三井宫子和泉祐一缓缓往车的方向走。
直到远远地看见泉祐一漆黑汽车的轮廓，三井宫子才低声说了一句话，
“放手。”
之前一路走来，他们都是牵手并行，这归咎于泉祐一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即使是漫长的拥抱过后还是不愿意分开，如同热烈的情侣一样，非得牵着手前行。
随着行走的起伏，对方紧握的手总是带着异样的高温。
明明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人无法拒绝与挣脱，在一片察觉不到的黑暗里，三井宫子直视前方的脸庞红润了一些。
只是恰到好处的程度，反正泉祐一也看不见。
“等到车子那里。”
泉祐一拒绝了三井宫子的要求，自顾自地牵着三井宫子冰冰凉凉的手往前，直到离车门近得实在不能再近了过后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泉祐一笑道，
“女士请。”
三井宫子白了他一眼，却依旧侧身坐上了副驾驶。
等待泉祐一上车启动引擎，旁边的三井宫子又恢复了之前标志性的靠在车窗边缘的姿势，侧颜平静的神情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变化，好像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风景都比驾驶座这位男性要有吸引力得多。
泉祐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望着车子内的时间说道，
“那么下一站...”
“我累了。”
这是真话，因为泉祐一真的从她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种陌生的慵懒来。
如同一瓶最昂贵的陈酿红酒一样，只是听一句话就能沉醉其中，着迷于其中的魅力。
泉祐一笑着补上下一句，
“三井宫子小姐的家。”
玩笑的话语让三井宫子忍不住想要伸手锤他，不过她还是没有伸手。忽然想起上次看见他和弓子在一起的时候，弓子也是时常被这个男人的话语捉弄到炸毛，然后半是欢喜半是讨厌地捶打他几下...
这是某种特殊的调情方式吗？
对此一无所知的三井宫子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一种念想来。
再往后接着想，那些亲吻、拥抱、牵手他也全部和弓子做过吗？那些温暖、安慰和陪伴也全部给予过弓子吗？
只是想起这一点三井宫子心底的那一抹短暂的放松和愉悦就霎时间消失了许多.....
反倒是涌上心虚来。
自己妹妹的恋人就在刚才，不远的时间里与自己拥抱与接吻...
三井宫子不禁懊悔，对泉祐一责怪起来。
这个家伙事真的会挑机会与时机。
不该出手的时候就静静地蛰伏等待时机，等待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举出击，精确打击在对方防线的漏洞里。
她的想法要是让泉祐一知道他可就要大呼无辜了。
他说要“三井宫子”就是真的想要，不存在要等待时机或者要铺垫一类...
之前之所以没有下手是因为要为她和唐泽诗穗奔走完成任务寻找救命药，现在万能药已经给她吃掉了，泉祐一当然要直接索取了....
路途的时间很长，中间的两人交谈很少，只有泉祐一直接地问话三井宫子才会堪堪回答两句，看起来能不交流就不交流，躲得远远的。
被莫名嫌弃的泉祐一也不恼，自顾自地开着车，哼着低沉而欢快的调子与这趟旅程作伴。
玫瑰的香气处于身侧，今天他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开着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道路，泉祐一对到三井宫子家的路都已经差不多快轻车熟路了，闭着眼睛都能开过来。
远远地又看见了她那座豪华得不得了的洋馆，泉祐一又停在了洋馆门口，却没有先打开车门。
“到了，大小姐...”
这奇奇怪怪的称呼让三井宫子又瞪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的同时，她语气严肃地对泉祐一说道，
“今天是最后一次...今后把心放在弓子身上，之前的事情我会当做没听到...在弓子面前也把你那过分的贪婪收敛一下，别让她察觉，伤她的心...”
她的语气冰冷又决绝，完完全全地要把泉祐一推开，不想给泉祐一自己已经默认接受的假象，满足他过分贪婪的需求。
泉祐一望着她的脸点点头，
“那好吧，三井小姐...”
他还是没有开门，反倒是突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关于你和弓子关系的事情...”
“.....你不用顾及这么多。”
沉默一下，三井宫子的注意力被吸引开来，她如此回道。
和妹妹的关系是过往那么久那么久的种种事情积攒下来的，不是一朝一夕的解释能够缓解。就像是青春叛逆期对父母讨厌的极致的孩子一样，不是父母对她解释苦心就能理解的程度...
泉祐一却摇了摇头，
“弓子不是小孩子，她对你有着你对她的朴素情感，即使是你之前做过了那么多事情，她还是会经常提起你...你是她的姐姐，不是仇人，而且现在保持这样，你开心吗？”
三井宫子又陷入了沉默。
其实谈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对弓子的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也不需要她对自己表达什么，只要她能过的好好的就行...
“谈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只要你对她好，让她一直幸福就好...”说到这里，她又警告似的看向泉祐一，“所以你最好收敛一下你那多到无处发泄的欲望，别让她伤心...”
怎么又绕回来了？
她的话语决绝，好像冰冷和隔绝的话语底下，埋藏着只有灵魂伴侣才能理解的取舍。
泉祐一叹了一口气，又牵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根本避不开地又被泉祐一捉住。
暧昧的呼吸交缠着，车内的温度逐渐升温。
这个吻好久好久，直到情至深处泉祐一与她分离时，她居然惯性一样地随着他离去的方向探出一点距离来。
苦涩的玫瑰香气散开，她白皙的脸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出现迷离和红润来...
她深邃的眼睛带着迷茫，又如同一片满是星空的海洋散开出星星点点。
三井宫子喘息着，语气也断断续续，
“这...这是最后一次...呜...”
又是一次深吻，这次三井宫子连反抗都生不起来，慢慢是羸弱和疲惫之中只好任他索取...
这次的时间短暂，等泉祐一退后一点过后，三井宫子的表情才如同真的破防了一样，双手无力地拍打着泉祐一的肩膀，声音嘶哑又无力地呼喊着他，
“泉祐一！泉祐一...”
她因为病弱的缘故，向来威严的声音现在只剩下满腔的脆弱和无助，她靠在身后的车窗上，红色柔顺的长发因为刚才接吻被泉祐一的手指拂过所以显得有些杂乱，可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泉祐一被她脆弱和失态的声音拽住了身子，他停留在了原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敲打着泉祐一的身子，但一点力道都没有，就连指甲都向来修剪整齐没有多余的部分，让泉祐一产生疼痛感觉的能力都没有...
“你非要折磨我，看我的丑态...这会让你产生快感吗？这能满足你的变态欲望吗？！”
“你非要看到我一无所知的一面，被你掌控的一面你才会开心吗？”
泉祐一没有伸手阻拦她打向自己的手，反倒是伸出手将她脸庞前面垂落下的长发抬起一点，抚摸了一下她柔和白皙的鬓角，他依旧保持着沉默。
“三井宫子...”
泉祐一没有比谁的声音大，他不是要驳倒谁谁谁，也不是单纯地为了折磨她，看这样一位强势的女性落尘，显示出她脆弱无助的表情才会感到开心，更不是单单地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望，要把她攥在手心里...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其他所有人都是带着不怀好意的心思过来的....不管你之前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都必须告诉你，人不是草木也不是野兽...人心是肉长的，尽管因人而异会展现得很复杂，但我告诉你，我泉祐一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的是你。”
“要的是为妹妹付出的你，要的是每天在公司门口咖啡馆门口等我下班的你，要的是说好要一起去旅游的你，我要的是三井宫子...”
他的表情认真，依旧和三井宫子保持着拥抱的，十分亲切却不下流的距离。
她冷冽和苦涩的气息和现在一无所知的迷茫糅合在一起，对于人心，对于泉祐一，她全部都一无所知。
拥抱也是，亲吻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拥抱也好，亲吻也好，我不是要从你这里索取什么，也不是要折磨你，侮辱你...你的金钱、地位和权力我也通通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
“说我贪婪也好，说我不知满足也罢，你说什么我向来全部承认，我也知道我泉祐一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我在你的身边，想向你靠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和你在一起...”
泉祐一越说，三井宫子的心底就越是害怕，就越是慌乱。
像是心里的门扉被粗暴地撬开一样，将里面的脆弱无助和阴暗全部一丝不剩地抖落出来，显示出它们原本的样貌...
“我要看着你吃饭，看着你吃药，看着你和你妹妹和好，让你看着她幸福地生活，让你自己幸福地生活...”
“你自己明白...要是你真心拒绝，我无论如何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三井宫子...这次，之前所有的时间，从来都是你的选择..到底愿不愿意别人靠近你...”
话语漫长，长长的一段话语过后，车子里的气氛重新陷入了安静...
三井宫子呆呆地看着泉祐一，可回过神来之后又恐慌地挪开目光来，可毕竟现在她还在他怀里，无论哪里都是泉祐一，无论哪里都躲不开来。
一如这么漫长的这一段时间一样。
不想吃饭的话要被讨厌的他逼着吃一些，不想喝水的话要被讨厌的他逼着喝半杯，无聊的下午要被讨厌的他闯进自己的办公室给自己倒咖啡...
其实也会聊天和交谈，不是什么高深的政坛或者投资话题，好像只是闲来无事没话找话地闲聊一两句而已...
泉祐一...
三井宫子低垂着头，瘦弱的身子在怀，柔软的，满是苦涩的玫瑰在手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我要死了...医生很早就已经说过，无论怎么治疗都不会活过今年，我没有去治疗，一直在用止疼药...”
她的时间短暂，好像如同昙花一样，忙忙碌碌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花开，花期却那样短暂...
“你觉得我在乎吗...”
泉祐一有些苦笑不得，虽然心底知道已经给了她用药，但却暂时无法透露这个消息给她...
我已经给你用过了能治疗肺癌还扩散到脑部的晚期的药物了，你马上就好了！
泉祐一觉得说出这个话她肯定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看自己。
而且药物生效需要那么久，到时候她会明白一切的。
三井宫子依旧没有抬头，连语气都没有变化，好像根本不在乎泉祐一的回答或者话语一样。
“.....我要回去了。”
“好。”
泉祐一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怀抱之中放开，她也默契地松开抓住了泉祐一衬衫的手。
“晚安...”
门锁开了，这声是三井宫子对泉祐一说的。
外面清新的风吹进车内，却无论如何吹不散那苦涩的玫瑰香气。
她穿着工作的白色衬衫，红色的长发勾勒出绝美的背影，深邃的目光回头看向泉祐一，其中蕴含了整个星空一样的韵味...
“晚安，三井。”
她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自顾自地往庄园内走去。她的步伐很慢，泉祐一没有开车，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实在看不见了，远处的洋馆门口亮起灯光的时候，他这才发动汽车，向着自己的家里驶去。
而洋馆内，回到家的三井宫子对前来迎接的女仆摆了摆手，脸上好像依旧保持着平淡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女仆也习惯了，低着头跟随着三井宫子，一直到卧室门口她关上门扉。
卧室内，三井宫子褪去衣物，露出消瘦的身子。
沐浴、洗漱，换上睡衣...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改变，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之前无聊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生活轨迹行进着。
熄了灯，失眠的她又服下了一枚安眠药，呆呆地躺在床铺上望着天花板...
一片漆黑里，她好像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和温暖，听见了谁的话语，看见了谁的身影...
她的嘴唇翕合几下，侧躺着，眼神迷茫...
黑暗里，她好像看见了床头柜有什么东西，伸手拿入怀里，三井宫子这才发现泉祐一送给自己的那只小手环还被自己放在床头...
手指无力地攥紧一些，她又缓缓闭上眼睛。
安眠药的药效起了...
“泉...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