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秋八千岁,唯恨而已
天照已落,白石的大地上,古朴简约的殿宇掌起了灯。
灯不是很亮。
在这个时代,源于皇权无力,幕府衰微,大名们一味争权夺利,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最受尊崇的神宫也不可避免的无人光顾了。
在战乱的影响下,神宫的粮食供应都不太能保证,包括神宫最高位的大宫司和祭主,都要在神宫后面种一块菜田来保证食物摄取。在后世人看来,这一切,用最好听的词句形容,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寡淡了。
不过对神宫这一代的大宫司和祭主而言,这种寡淡的氛围并不是很难熬。
神宫在源平合战之后就比较寡淡了。连向来由皇女担任的斋宫之位都早已被废除,显示出神宫早已退出了权利的中心。几百年来,这么多代的大宫司和祭主都没有品味过《源氏物语》或者《枕草子》里神宫的繁盛。现在受战乱影响也不过更寡淡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或者说,这种寡淡对修行者而言反而更好吧。
自食其力,侍奉神明,才是一个神职人员本来的样貌吧。
大宫司和祭主一边吃着自己种又自己腌制的腌萝卜,一边品着淡如水的茶,一边这样想着。
突然,一阵风拂过。
大宫司挑了挑眉,看看仿佛一无所觉,一脸享受地品味着腌萝卜的祭主,叹了口气。
“祭主大人,真经津之镜动了,你不去看看吗?”
“大宫司大人,那应该是您的工作吧。”祭主毫不动摇地又夹起一块腌萝卜。
“祭主大人,最近能让真经津之镜动一动的,应该是你们巫女的事吧。”大宫司品了口茶。
“大宫司大人,请注意,我不是巫女。而且你这是对神不敬。虽然真经津之镜一开始就是用来映照天钿女命的舞蹈来吸引天照大御神的,但不可以认为它只对巫女产生注意。”祭主依旧不为所动。
“但是在斋宫的职位被废除之后,巫女的培养都是由祭主来负责的。”大宫司只当祭主的指责不存在,继续品茶。
“那又如何,我终究不是巫女。”祭主继续吃腌萝卜。
“唉……我们这样什么也不做真的好吗?”大宫司还是品茶。
“一边品茶一边忧国的人没有人会相信的。”祭主还是吃腌萝卜。
“而且,能让真经津之镜注意到的巫女也就是那么几位。以我的灵力,无论是谁出了问题都帮不上忙。”
“不要这么看低自己啊。你可是祭主。”
“这种破落神社的官职有什么用,而且……我这个祭主的位置,还不是五十年前那两个最有资格的人不要剩下来的?”
“是我也不要,继承咱们这破落户,还不如自己创业,而且人家明明都不是咱们神宫的……”
“闭嘴!”
“啊啊……”
……
伊势神宫中的小品就此结束。
在远方的山中,一座小小的木屋里,一位白发,妖瞳,穿紫黑的袍服的巫女一脸淡漠,双目一眨不眨地欣赏着手中一块放射着灰暗的光的不完整的玉。
那是四魂之玉。巫女名椿。
或许,就是她的异动被真经津之镜注意到了吧。
毕竟,五十年前,她也是伊势神宫祭主之位的候选者之一。
但现在的她早已不可能再坐上那个位置了。
更准确地说,早在五十年前,她对当时另一个巫女产生嫉妒之情,甚至堕落为黑巫女的时候,她的候选者之位就丢失了。
但她不在乎。
五十年前就不在乎。
伊势神宫的祭主?
有什么用?
能给她带来力量吗?
真经津之镜?
神器是神器,但那种相当于天照之眼,只能用来看东西的神器她没有兴趣。而且动用真经津之镜,就相当于呼唤天照大御神,她椿可没有兴趣整天活在神明的目光下。
她只想把力量握在自己手里,用自己的手来支配这个世界。
五十年前,如果不是有那个家伙,如果不是有那个家伙,四魂之玉就会在她的手里,称为她支配世界的基石!而不是等到现在,四魂之玉不但不完整了,还被一个妖怪所掌控。自己居然只能借用!
不过现在好了,桔梗!椿在心中喊出了那个她恨了五十年的名字。
现在,四魂之玉终于落到了我的手里,听那个妖怪说,你转世了?而且转世身还没有进行过什么修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也好,如果你没有死,我的复仇或许还比较麻烦。但是转世了,还没有进行什么修行的小女孩,正是我复仇最好的对象。
就用你转世身的血来恭贺我,椿,迟来了五十年的支配吧。
等我完成了复仇,借机掌控了四魂之玉,奈落,这个竟敢利用我的妖怪,也要用你的生命来忏悔!
握着四魂之玉,椿的心中掀起了风暴。
但五十年的光阴,让她的城府已经很深。她表面上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这种抑制也让她的心很快冷静下来。
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
还是多准备一些吧。
椿收起四魂之玉,走来到木屋角落,打开了一个小箱子。
里面是一些巫女的法器。
不过因为她的堕落,这里有一半以上的法器她都没法再使用了。
不过已经堕落五十年的她,在这五十年里,也搜集了一些适合一个黑巫女使用的法器。
尤其是最近这件。
虽然外形不是她所喜欢的,但却是她五十年来,见过的最强的一件法器。
其中蕴藏的力量,甚至超过当年桔梗的那把灵弓。
而且这柄法器的寓意是她非常喜欢的。
椿想着,从箱中取出那柄法器。
那赫然是一柄一尺长的短刀。
刀身仿若秋水,显而易见是一柄至少名刀级别的刀。
“无悔的过去之刀……吗?”椿回忆起那个瑟瑟发抖的人类口中的话。
“真是太适合我了。”
“五十年,我也不会放弃对桔梗那家伙的仇恨。”
“五十年,我也不会忘记那个家伙的模样。”
“五十年,我也不会忘记她是如何羞辱于我的。”
“而且不止五十年,我名椿,在这片土地上不过是山茶的名字,但在海的那一方,这个字的起源之地,我是上古之木,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以此之长久,我依然不会放弃我的仇恨。”
春秋八千岁,于我,椿,唯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