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崩灭
“你不能杀我。”
费隆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不是请求,而是一种陈述,仿佛只要这个男人杀掉自己就会犯下滔天大错。
哪怕这个这个男人的衣角还在往下滴垂着红色的水珠,哪怕那张被面具覆盖的脸正冰冷的盯着自己。
他记得上次自己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小偷,每天深夜奔波在各种大街小巷,跟着自己的师傅去‘捡’一些别人多余的东西。
“小费啊,你看看这个钱包,哦,这些哗哗作响的小可爱,他们的主人能花完吗?不能,让我们拿走一些。”
费隆的师傅就这么正义凛然的拿走揣进自己的兜里,那个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师傅是个大英雄,因为他们每次拿到的钱都会被师傅分享给那些衣不蔽体的姐妹,虽然她们会和师傅一起消失个十几分钟。
但他们拥抱着回来的时候,费隆看见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神色,想必是心灵上都得到了慰藉。
费隆当时最喜欢的一本书是来自于夏国的破旧读物,上面用蹩脚的英文翻译出108个好汉的故事,他们劫富济贫,他们反抗黑暗,虽然结局不是很好,但这并不能阻止费隆渴望着成为其中一员。
显然夏国的文化格外的博大精深,早早的预料到所有的好汉大多难以善终,自己的师傅最终被钱包的主人打断了手和脚,扔进贫民窟的角落,而那些警官只是过来看了两眼,搜走了师傅身上的所有钱财,就笑着去照顾那些在路边站着的姐姐。
费隆凭借着自己那稚嫩的盗窃手法,根本没办法养活自己和师傅,最终还被砍断了三根手指。
所以师傅最终还是走了,走在一个飘雪的冬夜里,他因为高烧不停的骂骂咧咧,疯狂诅咒着这个世界,最后因为一口气没喘的上,走的格外不安详。
“费隆,我该死的费隆,在这个肮脏的应该下地狱的国家里,努力活下去吧。”
虽然这个师傅经常打骂他,还喜欢黑掉自己的那一份钱,但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某种冰冷的寒意从他的心脏中涌入喉咙,最终变成控人的套索,费隆说的每一句都变成神的代言,每一字都让人跪地膜拜。
费隆没有变成好汉,他成为了神。
“罪人应当在烈焰中焚烧,罪人应当在烈焰中忏悔,罪人应当在烈焰中重生。”
费隆望着那个钱包的主人,看着他一脸感恩的将汽油浇遍自己的全身,然后跪在地上死去,只是没有如费隆所说的那般重新站起。
炙烈的阳光在夜晚照亮了整座城市,无数焦黑的身影虔诚的跪倒在费隆的面前,但他们都没有重新站起。
“这个世界是肮脏的,他们不想回到这里。”
从火焰中,那个年轻人走到费隆的面前,他的话语仿佛在这个男人身上失效了,狂风,暴雨,火焰,雷电,都无法在这个男子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净化这个世界,将一切焚烧成白色的盐,蜜与奶会重新流淌进河流,逝者的亡魂才会踏着船只重新回到人间,包括你的师傅。”
男子悠然的说着,雪白的花朵从天上坠落到他的肩头,那是无尽魂灵的哀嚎,那是亡者残存的遗灰。
是的,那个男人暴躁,易怒,喜欢喝着酒和费隆说些荤段子,他应该下地狱,应该受尽磨练以赎清自己的罪,但费隆依旧希望他能够回来。
所以他握住了男子伸出的手,直到今天都未曾放开。
“你不能杀我。”
费隆再次平静的说了一遍,空气,阳光,水滴,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排斥着穆禹,阻止着他继续前进。
“这个世界是肮脏的,这些人也是肮脏的,所以我不怪你杀了他们。”
他望着不远处散落的尸体,穆禹动手格外的残暴,并不是因为他们是邪教,而是他在角落看见了无数孩童的骨骸。
“这就是你杀死那些孩子的原因吗?”
低沉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哪怕经过面具的处理,费隆都能听出这个男人的愤怒。
“这个世界是肮脏的,我是在拯救这些孩子。”
费隆脸上毫无表情,身上鎏金环绕的长袍在黑暗中被烛火映衬的闪闪发光,而比这更耀眼的,是他的眼睛,充满着慈爱与信仰。
吾心吾性,诚如明镜,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他坚信着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确的,他坚信着杀戮只是为了更好的净化,他坚信这些孩子的魂灵会在密与糖的沃土上尽享欢乐。
他坚信这些孩子不会如同自己一般,残缺不堪。
地面在颤抖,仿佛屈从于费隆的意志,一寸寸崩裂,墙壁中的钢筋慢慢弯曲,随之崩塌的还有整栋房子,万物似乎都在向着神下跪,细数自己的罪行。
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站在弥散的灰尘中,腰脊笔直的直视着神。
穆禹感觉身上的血肉都要脱离身体一样,不安的躁动着,就像是连自身都在厌恶自己,想要背弃那违背了神的意识。
但他依旧缓慢的行走着,哪怕心跳逐渐变缓,哪怕肌肉逐渐僵硬,哪怕肺部不再呼吸。
神创世人,神用泥土为人类制造身躯,用血肉为人类制造河流,用头骨为人类制造山丘,所以人的一切都当归于神,人的一切都当信仰于神。
但有一样不是。
那从土偶中生出的意识,那独属于人类的意识,那从未屈服的意识。
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面神的赫赫威风。
砰!
残破的房门被狂暴的撞开,深红色头发在空中飘舞,像是陡然绽放的彼岸之花,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更为凶狠的刀光。
费隆猛地转过头,平静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错愕,不过那道刀光终究没有触及到他就在半空中落下,无力的垂倒在地。
但这就够了,金属和空气摩擦的尖锐鸣笛在费隆的背后骤然响起,那根金黄色的灯柱在半空就因为阻力而崩碎成碎片,笼罩住费隆的身体,血雾在瞬间炸响整个房间。
“呼~我只是想杀你而已,费什么话。”
穆禹扭动了一下右手,在全身都在阻拦自己的时候,这只仿生的手臂反倒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活动自如。
不过现在也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穆禹上前几步扛起跌倒在地的身影,想要向着外面跑去,但经过费隆和穆禹的轮番摧残,这栋房子终究还是轰然倒塌。
“队长,你没事吧?”
陈岚掀开身上的几块石板,从废墟下面爬了出来,而环绕着他的青色气流在此刻近乎透明,显然他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疯女人在里面搞什么鬼,怎么房子都塌了?”
陈岚看见苏庆峰借着长刀从灰尘中走出的时候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抱怨道。
“别乱讲话。”
苏庆峰瞥了他一眼,左手摁住了耳麦,原本他和陈岚准备突破进去,谁知道还在门口的时候房子突然就塌了,差点把他们砸死。
“总部,情况有变,邪教的驻地发生了坍塌,医疗组有一位成员被压在下面,需要救援。”
“明白,大型器械需要时间入场,你们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叹了口气,这种程度的坍塌,哪怕是能力者都很难活得下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陈岚那样能力能够变种来防护自身,而医疗组……
明明这个女人的死讯传到学院的话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伤心,甚至说不定不少人还会暗自高兴,但看着生命在眼前消亡,苏庆峰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
“队长你干什么呢?过来帮忙啊。”
陈岚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让苏庆峰忍不住一愣,然后就看见这个平时不着调的队友手正搭在石板上用力。
“这鬼东西什么材质做的?怎么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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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这什么玩意儿做的墙,怎么这么重?”
穆禹感觉背部像是要裂开一样的疼痛,小白的肢体从两旁撑开,勉强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但这样的代价就是穆禹自身承受力的衰弱。
所以原本能够轻松承受的重量就变得格外致命,穆禹感觉到自己的脊椎骨已经开始呻吟着出现裂痕了。
而那个红色身影正蜷曲成一个小小的团状,挤在穆禹的身下。
如果只是穆禹一个人,这种坍塌简直就是轻松写意,他甚至还能有空顺便把墨晏给的箱子给拿回来,但身下的这个身影实在是伤的太重了。
穆禹扛起她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个女人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断裂了一样,软成一滩烂泥,大量的血液从衣服底下渗出,将地板染出了血红的颜色。
这样的伤势,别说是一直撑到现在,换到正常人身上都够死个十几遍了,但这个女人依旧顽强的呼吸着,让穆禹也不好就这么留她在这里。
等她死了自己就出去,10分钟之前穆禹就这么想的,毕竟看她的样子,下一秒嗝屁才是大概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