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兵磨砺自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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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门外有人叫道:“秀荣师弟,发生何事?我来帮你!”却是坊门弟子从旁路过,听得秀荣哭声,动了义愤。

秀荣连忙止住哭泣,大声道:“多谢师兄,我......我没事!”

那人明显不信,闯入门来,口中兀自叫着:“师弟莫怕,我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坊门欺负于你!”

此人生得虎背熊腰,见屋内只有林元,顿时心下了然:“林师弟,莫以为你今天做了几首诗,就敢在我本因坊横行霸道,且吃我高桥一拳!”

说完一拳打来,正中林元眼眶。林元“哎哟”一声,栽倒在地。

秀荣大吃一惊,急忙呵止高桥,费力将林元扶起。却见他右眼眶高高肿起,顿时心痛之极,忙找来热水毛巾,细细替林元热敷。

高桥才知自己误会,在一旁呵呵傻笑。

见秀荣不停责怪高桥,林元摆摆手道:“罢了,高桥师兄也是好心,哎哟轻点......只是鲁莽了些。”

高桥点头哈腰道:“是极是极,我这人就是个大老粗,林师弟大人有大量,莫与我一般见识......对了,我那里有跌打损伤药酒,我去拿来!”转身一溜烟跑了。

二人又好气又好笑。少顷,秀荣按着林元伤口,愧疚道:“都怪我不知克制,害师弟遭此无妄之灾,对不住师弟了。”

林元笑道:“那日刚发誓不再对师兄无礼,今日又犯了。这是老天看不过去,替你打抱不平来着,哪里怪得着你?”

秀荣黯然道:“是我自己不济事,怎能怪你无礼?”

林元忙道:“师兄,真不是你的问题。说句实在话,你比我想象的已经强多了......”

秀荣没好气白他一眼:“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

林元道:“真心不是安慰,额,怎么说呢?师兄,我知道你很难想象,但事实就是如此。哪怕是秀策师叔重生,第一回与我下棋时,也未必能过得了我三子关。”

秀荣道:“越说越没个正经了,秀策师叔也拿来开玩笑!”但郁闷终归是纾解了不少。

“来,能继续吗?我倒要看看,最终你究竟能让我多少子。”

两人继续鏖战,第六盘秀荣稳扎稳打,终于扳回一局,把让子减回五个。接下来越战越勇,让五子局也获得胜利。

秀荣终于开心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林元心下也暗自佩服,师兄虽然爱哭,性子深处却是极为坚韧的,当得起越挫越勇四字。怪不得前世能在那般情况下,不仅复兴坊门,还力抗方圆社,强势夺取名人,生生替旧式围棋延了几十年的命。

当下全无保留,细细复盘,将后世理论也一并抛出。秀荣也发现,师弟所讲棋理,与自己毕生所学颇有不同。有些时候似乎师弟所讲更有道理,但是更多时候,自己也分辨不清谁对谁错。好在秀荣天分奇高,只将难解处默默记在心里,留待将来慢慢验证。

这一番大战下来,直到东方微微发白才止。第二日起来,二人稍作梳洗,便又投入打谱、实战、复盘的节奏中去了。

日复一日,秀荣却没有发觉,师弟已经不再到藏书室记谱,高质量的对局仍源源不绝的从他手指下流出。

秀荣只恨时间不够用,若是一天有48小时那该有多好啊,自己就能得到双倍的成长,双倍的充实与快乐。

但是该来的总要来,这一日井上家终于递上战书。果然不出两人所料,战书指定要求秀荣出战,而派出的却不是井上松本,而是小林铁次郎四段。

小林铁次郎乃是井上家年轻一辈最强弟子,今年已经升为五段,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五段的免状尚未正式发下。

但是井上家与小林本人,早以五段自居,现在为了争棋,又自称为四段,实在令人不齿。井上家破釜沉舟,为了取得胜利,小小的名声受损已经顾不得了。

仅仅几小时之后,又传来安井家全力支持井上家谋取八段之位的消息。

秀荣当即挥墨回信,对方的求战全数同意,并定下时间为七日之后,局数为三局,手合为先相先等细节。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因为战乱,这样事关争夺八段准名人之位的大战,已经数年未见了。

瓦版纸更是刊登文章,称棋界大战再起,乃是日本国战乱平息,社会安定的标志,是天皇陛下与诸位大臣的政绩云云。

更有多方人士从各地赶来,想要近距离观看这意义重大的棋界胜事。

而秀荣心无旁骛,回完信便把自己关在房内,与林元潜心备战。

时间已经不多,林元一改之前的模式,祭出了第二招:“考前加强版填鸭式训练法”。

在秀荣疑惑的眼神中,林元侃侃而谈:“当今的布局理论,还存在很大的局限。针对目前流行的布局模式,我准备了最高效,最强力的应对手段。只需要师兄全数背下来......那你就可以称为‘前五十手天下无敌’!”

于是秀荣就换了一种受苦模式,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背诵机械的布局招法。好在前段时间把小狗的棋谱打过不少,这些招法倒也不算全然无法理解。

只是稍有错误就遭到师弟的严厉斥责,秀荣心中充满了委屈。还说什么围棋是自由的,棋盘上无不可下之棋?呸,全是骗人的鬼话!

偌大个棋盘空空荡荡,师弟却说只能下这里,其它任何着法都会降胜率......胜率这个词秀荣倒是懂了,但是为什么会降?怎么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的?那不是大言欺人么?

虽然心中腹诽,实际行动中秀荣倒是老老实实,一点一点将师弟的招法牢牢记在心里。

坊门众人知道秀荣即将为坊门而战,闭关备战乃是应有之义。只是门内那么多四段五段的高手你不找,却跟林家还没入段的小师弟天天混在一起,这不是有点瞧不起人吗?

这一日,虎背熊腰的高桥携众人之意,前来房中提醒秀荣。

秀荣摇头道:“我还有功课尚未背熟,只有辜负诸位师兄好意了。”

高桥将她意思带回,于是门内议论之声更盛。后来秀甫师叔出面弹压道:“秀荣本就是林家迹目,非我本因坊门人,替我本因坊出面争棋已是不易,习惯与自家人一起研究无可厚非。”

众弟子听得此言,果然不再议论,只是与秀荣却疏远了一层。

门内纷扰,秀荣与林元全然不知,只一心扑在棋上。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仔细,终于在大战前夕,将序盘招法拆解烂熟。秀荣便如一把蕴养多日的利剑,只待出鞘饮血了。

第二日便是决战之期。出发之前,林元替秀荣梳好头发,穿上和服,郑重道:“师兄,请答允我一件事。”

秀荣笑道:“何事如此认真?”

林元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师兄答允我,无论棋局出现何种情况,绝不要伤了身体,更不能以命相博。”

日本许多棋士视荣誉如生命,在对局中吐血、晕厥等事屡见不鲜,更有人输掉重要对局后很快郁郁而死。师弟这是关心我啊。

只是事关重大呵,要我对胜败无动于衷,那怎么可能做到?

见秀荣没有答话,林元急道:“师兄,要知道你的成就将来绝不止于此,以后还有许多更高更为重要的棋局等着你。只有秉持‘平常心’三字,才能走到最高之处。”

秀荣微微动容道:“最高之处么,现在我已是不敢想了。那个位置,只有你能配得上......”

林元还要说话,秀荣止住他道:“师弟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日本棋所,迎来了多年未见的盛况。各地棋士云集于此,一些关注围棋的达官显贵、累世名家,也派人前来观摩。

瓦版纸不惜成本,派出数名记者,力求全面刊载棋赛盛况。林元送秀荣下车时,正好看见清水紫琴。

这位美女记者,正在一老者身前进行采访。那老者高谈阔论,身边围了一圈人。

走得近前,正听那老者道:“......鄙人不才,恰逢其会,蒙瓦版纸邀请,做本次棋赛的讲解人,只求不辱使命......”

林元小声问道:“这老头是谁?”

秀荣道:“不得无礼,此乃我坊门前辈伊藤松和,德高望重,地位超然。”

却听清水紫琴问道:“此番争棋,伊藤前辈看好谁能最终取胜呢?”

伊藤道:“小林与秀荣,他俩之前的棋谱我都有看过。唉,虽然秀荣自幼天赋超人,但是比起小林来,还有不小的差距。小林铁三郎已经登堂入室,强过秀荣多矣!此番争棋,若秀荣能胜一局,已是不易......”

秀荣皱眉道:“伊藤前辈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林元笑道:“换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替你减压,把压力抛给对方?”

秀荣疑惑道:“前辈是这个用意?”

林元道:“用意或许不是这个用意,但效果就是这个效果。说不定就能奶死对方。”

见师弟又脑子秀逗,说出完全不知所云的话,秀荣不再理他,昂首向对局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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