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浮萍莫问生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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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荣的一生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围棋。林元不想把太多勾心斗角的险恶之事与她牵上关系,便道:“有点想念月见里的生活了,也不知师父师兄他们现在如何?”

秀荣睁大眼睛把他看来看去:“你在月见里天天搽地洗衣,居然喜欢这样的生活......好吧,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安排下去,本因坊内的杂事都交给你来做。”

“额......并非如此,我主要是想念师父和瘪球师兄。”

“噢,说起来,师弟你还没正式拜师呢,哪里来的师父?对了,我这次争棋若获胜,就可顺理成章升上四段,不再是低段棋手了。”

“身为林家迹目,我也有资格收徒啦!不如师弟就拜在我门下如何?作为未来名人的弟子,好处可是大大的哦......”

林元悲愤道:“你......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咦?莫非可以效杨过故事?似乎不错啊......

秀荣嘻嘻笑道:“未来名人的开山大弟子,很多人削尖脑袋也做不了,难道还辱没了你?”

林元深吸一口气道:“好吧,你既然开了口,我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然后伏在地上行大礼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秀荣本是存心调笑,只道他必不会同意,哪料到这人脸皮当真如此之厚?当下红了脸,想扶起他又觉得不合适,仿佛自己应承了一般,只好“哎呀”一声,夺门跑了。

林元无奈地站起身来,玩笑开了半天,正事还没个答复呢,这却如何是好?

此刻距离那小林铁次郎局中吐血,已经过去了十余日。秀荣只道林元真的想念林家,虽不必立刻启程,加快进度也是应有之义。当下便派人到井上家,商议续战事宜。

小林确实也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又有秀甫加入阵营,胜算在握,复仇之心甚是迫切。于是双方很快达成一致,续战就从明日开始。

当林元得知此事,只好打消逃跑念头,专心指导秀荣练起棋来。

如此过了两日,小林因为第一局棋形势已非,再难回天,象征性抵抗了几十手便中盘认输,好尽早开始第二局。

于是秀荣旗开得胜,在家中开心了半天,便又投入林元的残酷训练中。

这一日一早,林元帮助秀荣穿好和服梳好头发,正准备送她出门,开始第二局比赛。

正在此时,坊门外却有一辆华贵马车驶来,车上配着十六瓣菊花图案,乃是日本皇室的标志。

当马车停下时,一位看似二十岁的女官,身着“色无地”和服,在一名小姓的搀扶下,慢慢走下了车。

天皇使节到来,按礼制倒不像中华那样需要焚香沐浴,但也是非同小可之事。好在本因坊门人也是经历过的,在秀甫秀荣的紧急安排之下,众人有条不紊,很快列成数排,静静等候女官传达天皇旨意。

那女官走到众人之前,环视片刻,高声道:“陛下口谕!宣——林家门人林元觐见!”

林元心中打鼓:“糟糕!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坐上了皇室的马车,林元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天皇召见自己,总不是为了砍自己脑袋吧,那么除此以外,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话虽如此,要去见这位日本最高当权者,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若能提前打听一二,或可略微安心。

便对那女官道:“这位姑姑,不知如何称呼,在宫中任何职司?”

那女官道:“不过是在陛下身边服侍之人罢了,哪有什么职司。”

这话林元就不信了,日本女官均自幼从大贵族中遴选而来,地位很高,即便是皇后公主,若有丝毫不合礼之处,也能严厉斥责。像对方这样年纪不小且混到明治身边的女官,不知已在宫中浸淫多少年,只怕年轻的明治,在某些方面也要受其管制。

当下大拍马屁道:“天皇陛下万金之体,身系社稷安危,万民之望。姑姑在做的,原来是全天下最重要的职司啊,在下失礼了!”

那女官微微笑道:“可惜我日本不同于中华,没有太监一说。不然的话,我看你这孩童,倒是蛮合适做太监的。将来服侍陛下,一定会尽心尽力。”

林元心下大骂:“你才适合做太监,你全家都适合做太监!”

脸上却堆起笑容道:“能够贴身服侍天皇陛下,那是多少世才能修来的福气?小子我想都不敢想。”

那女官却瞟了他一眼:“陛下果然说的没错。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真不知那些诗句是怎么被你写出来的。”

林元闻得此言,如遭雷击。我靠,我的真实面目就这样被揭穿了吗?我的调教天皇大计,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我就老老实实拍个马屁,虽然没指望有什么好处,但也不至于副作用这么大吧?

细品那女官言语,虽然用词厉害,但语气中似乎也没有什么鄙薄愤怒责备之意。

干笑两声道:“姑姑明鉴,我对陛下只有崇敬之情,忠义之心,所说言语句句出于赤诚啊!”

那女官笑了一笑:“这些言语,你自与陛下说去。在我面前说得再多,陛下也不会听见。”

林元狠了狠心,从口袋中掏出五十日元——那是临行前秀荣塞到自己怀里,想必就是为此时所用。

明治初期,规定一日元等于1500毫克黄金,与美元价值基本等同。与林元穿越之前的后世新日元相比,购买力大约是在一万倍到两万倍之间。

此时的五十日元,大约相当于后世两三万人民币,此举可谓大出血了。

林元忍痛把钱推到女官面前:“姑姑,小子年幼识浅,不懂礼节,只怕作出君前失仪之事,还望姑姑不吝指点。”

那女官微微一点头,旁边的小姓取出一把镊子,夹住钱币收入囊中。动作行云流水纯熟已极,显然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为入宫者教授基本礼仪,本是女官应尽之责,林元本意也并非真指礼仪之事。

那女官显然心领神会,一路上将明治如何得知林元此人,见过哪些人来询问,谈及他时有何评价,甚至表情语气如何都一一道来。并且哪些是自己亲耳听见,哪些是其它女官告知,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林元。内容之丰富详细,超过他原本预期十倍。

林元越听越是心惊,这尼玛比职业间谍还厉害吧?再想到头山满也能轻易获得宫内消息,明治的皇宫,岂不是漏的像筛子一般?

眼看皇宫已近,那女官才道:“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就到处为止。如果将来有什么流言蜚语,我是不会认的。”

林元忙道:“多谢姑姑!姑姑今日的恩德,小子肝脑涂地也难报答。决不敢多嘴多舌,平添事端。”

眼睛看向旁边的小姓,心想:“要是这家伙嘴巴不牢呢?”

日本的皇宫叫做“御所”,明治新迁都到东京,主要沿用前朝幕府将军之居所。

那女官带林元来到西御所,指派了一名十四五岁的滕女教导他君前礼仪,之后还要沐浴更衣。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那女官才回返来,这次是真的要带他去见明治了。

路上那女官再未说过只言片语,一直将他带到一处书房。

那女官在门口轻声禀报:“陛下,林家门人林元前来觐见。”

只听一个年青声音道:“让他进来。”

行过觐见之礼,林元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之上。女官要求跪坐时,右脚要重叠在左脚脚窝上,比下棋时的跪坐更加累人。

抬头一看,一青年身穿西装,脚穿皮靴,手握一支毛笔,似乎正在案上练字。

那青年面白无须,略显清瘦,只是下颌有些突出,看着颇为怪异。这人正是当今日本明治天皇,名为睦仁。

想来这天皇也看不到自己背后的脚,于是林元理所当然的把两脚分开,一下子轻松不少。

明治天皇写完一幅字,左右看看,觉得不甚满意。便两把团作一团,丢进字纸篓里。然后对林元道:“你是中国人吧?”

自己国籍的事从未作过隐瞒,起码林家人全都知道。

“是的,陛下。”

“却是为何到的日本呢?”

林元便把当日在林家所讲故事添油加醋又讲了一遍。如何倾慕日本围棋水平,与师父如何历尽千辛万苦出海东渡,如何不幸遇上暴风雨,师父如何拼死保护自己,临死前如何叮嘱自己一定要继承他的遗志等等。只是他现在演技进步不少,声情并茂的同时眼泪说来就来,再不用伏地装哭了。

明治静静听他讲完,没有作任何表示,又问道:“那你写诗是跟谁学的?”

林元道:“倒是没有跟人学过。某晚睡梦之中,梦见两位白胡子老头,一位手持五色笔,一位拿着金色棋子,争着要把这两物送我,以至于相互争吵起来。我被吵得烦了,便说道,我一起收下便是,有啥好吵的?”

“第二日起来,发现自己棋艺大进,还会写诗了。陛下,您说奇不奇怪?”

明治不置可否,又详细询问林元所谓中华师门的情况。林元从女官那里得到提示,早已打好腹稿,当下漫天胡诌,把后世许多传奇小说中的桥段,移花接木到自己那个子虚乌有的师门身上。明治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

明治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在东京四处奔波,想要搞什么新式报纸,详细说来听听。”

林元心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个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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