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促膝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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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亦辉把头靠向她的肩膀。姐姐的肩膀也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坚强的力量。

浓重的夜色让困倦成倍地翻涌过来。他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溢出的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脖子里。

苏亦舒用手抚摸着弟弟的后脑。他的头发细腻,柔滑,软绵绵的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他。她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疲乏的身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亦舒蹙眉。

苏亦辉用手撑住沙发,坐直身子,五官扭曲成一团。最大的理由是遇见了程书广,它盖过那些微不足道的缘由和因素。

他内心纠成乱麻,该不该说,成了致命的阻力。他无法预料姐姐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一副神态。她会轰然倒塌,还是分崩离析?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屠刀,在她身体表面,放肆切割,放肆撕扯。

“我能不说吗?”苏亦辉实难启齿。那些害怕上学的理由,独自远行的恐惧,在此时,充当故事架构的只主要成因。“就当时我纯粹的不想去了。”

“这是什么话?”苏亦舒愤怒的气流慢慢汇聚过来,在头顶汇聚成一条河流,“问一个原因有这么难吗?如果连起码的原因都不愿意告诉我,还来做什么?”

亦辉被亦舒猛然的吼声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沙发上,他翻上眼睑,扫视了一眼,再次低下去。

亦舒放弃了追问,以亦辉的性格,他不想说的话,就算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都无济于事。

可能是对学校产生了抵触,亦辉从初中开始,到高中结束,六年的生活水深火热。被奉为殿堂,天堂的校园,成了他的人间地狱。或许它们本身就是地狱,至于那些怡然自得的人,不过是在地狱中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亦舒起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玻璃杯,倒了半杯温水,“喝点水吧。”

亦辉颤颤巍巍地拿过来,握在手心,吸取杯中的热量。

有些温暖的回想在玻璃杯中变得透明而纯净。

“现在住在哪里?”亦舒另外找了话题。

“住在云东。”亦辉眼神不离杯子,怕亦舒细问具体的地址,连忙解释,“住在餐厅提供给我们的,宿舍。”

不擅长说谎的他,一个谎言激起了他身细胞的抵抗,止不住地轻微颤动。

其实,说是茶餐厅方面提供的住宿,倒也不算是欺骗。因为,确实是程书广承租下来,供他一个人居住。有时候是两个人。

“离家那天之后,就一直住在哪里?”亦舒从他身上的小细节处,觉出端倪,他的不自然,裸露而又明显。

“在,朋友家,住了几天,”亦辉始终不敢抬起头,最多是直视前方,“然后才搬进去的。”

“哪个朋友?”他几乎没有朋友。

“餐厅的。”他说。吞了一口口水。

亦辉想着心中发酸,学生时代真的没有一个朋友,表面的朋友也没有。这两个带着讽刺意味的字,碍眼地在盘旋在正前方,日夜嘲笑他的失意和孤寂。

程书广是他的朋友不假。男朋友。亦辉想着,本来就是男朋友,难不成还是女朋友?

“相处的愉快吗?”不会被人欺负吧,不会把学校里受到的委屈延伸到今后的人生当中吧?

“他,挺好的。”他对我诸般照顾,温暖了我结霜的世界。尽管我习惯了寒冷,可是有时候,透过冰层,看到冷白的阳光,我也期待被它照耀一番。我不怕被溶解,不怕被晒化,不怕被蒸发。只要有那个值得我去生死不顾的人,一瞬便是永恒。

“要好好相处,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亦舒像她的妈妈那样,恳切地,关怀地,疼爱地说:“有空可以——”来家里不方便,“我去餐厅看看们。上次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

“我会的。”我会拿出部的用心,专心,痴心来珍惜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幸福的温暖。

“对了,姐。”亦辉主动提问,“在锦澜小区住的好好的,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房东不租了。”塞翁失马,知非福。亦舒现在倒是有些感激房东的见钱眼开。

徐世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走到房间放上了睡衣。

他看到气氛还算是轻松,暗暗松了一口气,“亦辉,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早上我送过去好了。”

亦辉摇摇头,“不用了。”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了,“我该回去了。”

亦舒眼见天色不早,外面又是风雨交加,越晚回去,越不安,“世曦,送我弟弟回去吧。”

“真的不留下吗?”他又开口问了问。

“不留了。”亦辉对徐世曦的盛情挽留,颇不自在。

“那走吧。我送下去。”徐世曦才能够鞋柜里拿出一双轻便的球鞋穿上,拿起挂在挂钩上的钥匙。

电梯从十九楼升上来。

地下车库的车子像是分布在海上的暗礁,风从四通八达的出入口涌进来。缺少了咸涩的味道。

一辆开着远光灯的白色轿车从斜坡冲下来,一个急转弯,冲到了亦辉的脚边。

徐世曦上前找她理论,敲了敲车窗。一个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封存在车厢里的酒气,在打开气口的刹那,争先恐后地荡出来。

女人骂骂咧咧,伴随着眼泪的加入,车库变成了她宣泄情绪的私人场所。

亦舒上前,扯着徐世曦的衣袖,冲他使了个眼色。

在他们三人开出车库一段距离后,还能听到女人传来的哭声和骂声。

苏亦辉不由地同情起了她,明明在她身上,应该张贴娴静,知性的标签,却被他人冠上了泼妇,神经质的头衔。

这个社会,如此失态,不是工作上的失利,便是感情上的失意。

早已看不见那辆白色的车子了,苏亦辉就看着倒退的景物,在视野里萎缩。他转过来时,正好看到亦舒看着徐世曦发呆的样子。

他看程书广的眼神大约也是这种痴傻的表情吧?

亦舒在后视镜里瞧见亦辉正定定地注视她,“在小区门口等了有多久?”

迅元上半年的欢乐城项目,由于工程款的问题,一度陷入停摆的僵局。徐世曦不得不奔忙于榕城和云城两地。

亦舒有时会有一种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感觉。不免发笑起来,他的成就,在遇见她之前已然造就。平淡的相守比聚少离多的富足更加弥足珍贵。

“我没等多久。”

“对了,亦辉,我都忘了问,是怎么进来馥园的?”徐世曦把着方向盘,对着映在前挡风玻璃里的身影说。

“不是带他进来的吗?”苏亦舒问。一排排黑色的树影在倒退,没完没了地拐进一个路口,又拐出一个路口。

“我进门前,就看到亦辉站在门口了。”前方的的道路,连续几盏路灯罢工,徐世曦松开油门,减速行驶。

“是,唐潮。”苏亦辉不情不愿地启口,“他说他就住在馥园,知道我来找,所以,顺路带我进去的。”

“唐潮?”亦舒把身子挪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他有没有把怎么样?”

亦辉静静地摇了摇头,“他,没把我怎样。”他可能是长大了吧,可能是转性的吧,可能是受刺激了吧,可能是改邪归正了吧?

伤害已然造成,改变是他自己,抚平不了别人的伤痕。亦辉只希望不要跟他再有牵扯和瓜葛。天涯陌路是最好的结局。

车子继续行驶在漆黑无人的道路上,车头灯前的细雨,交错成无言的片段。交织着世人各自的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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