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上有政策
直到下山时,封知平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下来的。
一路上像喝醉了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爬回自己的小院,顾不上点灯洗漱,衣服都没脱,一头倒在床上深深睡去。
整晚全是恶梦,一会儿跟地龙大眼瞪小眼,然后被一口吃掉,一会儿又被两只山一样大的兔子撵,兔牙变獠牙还全是反齿,直到精疲力尽准备放弃的时候,梆子声入耳,神智从恶梦中拔了出来。
身上全是冷汗,衣服湿透黏在身上很不舒坦。
封知平翻了个身,大字型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昨日的一切一点点在脑海中复苏,穿云直上的笼梯,高山雪顶上的世外桃源,女孩儿的巧笑嫣然,直到那股腥臊气和骇人的兽吼戛然而止,他狠狠打了个冷战,猛地坐起身。
“靠!丢人丢大发了!”
恨恨捶了下床,感觉有些不对,低头一瞅,脸色更黑。
“草!!”
自己竟然尿床了!
封知平羞愤欲死,还好没人看到,否则真得当场抹脖子不可。
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找了个最大号的木盆一股脑的全塞了进去,装满水撒了半罐皂角粉,又把自己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洗了三遍,皮都要搓掉一层后才罢休,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看着还未干透的褥子纠结起来。
晒吧,被人看见怎么办?
不晒吧,自己以后可怎么睡?
最好是全换新的,可下次休沐还得七八天,这段时间自己总不能睡硬板凳吧?
还是得晒,看见就看见吧,看见了大不了找个说辞。
“这是茶!”
封知平拉好绳子,边挂被褥边嘟囔。
“少爷半夜起床喝水,不小心撒了,所以才有颜色,这就是茶,浓茶!”
挂好被褥,抱起招牌准备去点个卯,然后去大门口继续趴活。
最近买卖越来越好,许多人都慕名上门,他其实早就不用去练摊了,奈何尤双儿回来了,没能全程参与很是不满,昨日便嚷嚷着让他回来取了招牌一起去“体验生活”,好说歹说推到了今天,怎么也不能食言。
封知平其实挺想食言的,毕竟昨天出了那么大个丑,甚至都给吓尿了,奈何他不敢,也不想,比起面子,他更想跟那个丫头多呆一会儿,弥补下过去几个月的分别。
“将来娶进门就是自家娘们儿,丢点人怕啥,再说她又不知道!雪犼那么凶,我就不信她第一次是直着出来的,何况我又不是被吓昏的,我是被熏昏的!对,就是被熏昏的!”
找到好理由,世子爷开心起来,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的找到周夏冬,点完卯正要走,周夏冬拉住了他。
“喏,给你,刚出的修订版。”
一摞穿在一起的厚重书册放在面前,最上面的封皮赫然写着《点苍大全 卷一》,据目测比老“一本”还要厚上些许,封知平目瞪口呆。
“这玩意儿还带更新的?”
“不常更新,一般是新宗主上任时才会更新一次。”周夏冬目光古怪的瞥了眼封知平,“你最好仔细看看,尤其门规部分,这次,嗯,怎么说呢,写得挺细致的。”
封知平心感不妙,拆成零散找到门规的几卷,翻开前几页看了几眼便脸色一变,直接翻到关于切磋较技的部分一瞅,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草,什么意思,断我财路啊这是,要不要脸了还,明摆着欺负人啊!”
周夏冬先知先觉的抱起茶碗,看着桌上的巴掌印和有些开裂的桌腿接缝,心疼的眼角微微抽搐。
封知平没发觉,还在自顾自的破口大骂,他是真气着了。163
正如周夏冬所言,修订后的“一本”门规部分确实写得很细致。
有多细致?
凡是封知平找到过的和有可能找到的漏洞都补全了,还有没补全的撰写者想不出,封知平也暂时想不到。
不仅如此,撰写者还拿读者当弱智,不厌其烦的细之又细,能用一句话概括的事儿愣是写了小半张纸,细致到穿着、表情、动作和可能发生的主要对话都写出来了,要不是篇幅不够还怕挨打,估计心理活动也得揣测一二。
最可气的是决斗部分,开篇不再像之前那样直入正题,而是洋洋散散写了两三百字的宣言,明面上是鼓励大家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只将决斗当成解决宿怨的正规手段,而是当做高于切磋的、在不伤及性命基础上最接近实战的修炼方式,鼓励大家在遵守规则的基础上全力以赴奋勇拼搏,打出气势打出水平打出让敌我都有收获的精彩对决,可封知平归纳总结了一下只有一个意思,一个极具针对性的意思。
决斗,再不允许代打。
换句话说,自己刚有起色的“代架”事业,结束了。
“你其实很可以骄傲了。”周夏冬心疼的摸摸桌腿,确定还能挺个一时半会儿的断不了,将封知平的茶杯重新斟满推了过去,“能让宗门为了一个人修改门规的,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
见封知平怒容不减,又补了句:“而且,你的目的也达成了,宗门重新制定了晋升制度,役徒的待遇也比之前大幅提高,现在有门规约束,再也没人敢像之前那样欺辱咱们杂役了。整个点苍山的役徒都要感谢你,你帮他们争取到了公平,比以前更可靠的公平。”
封知平看了眼周夏冬,闷闷的趴在桌子上。
骄傲?
确实值得骄傲。
能逼得天元第一门派为自己而特别修改门规,这是能吹一辈子牛的大事儿,再加上比之前更高的役徒待遇和晋升、选拔制度,自己确实值得骄傲,不客气的说自己现在在绝大部分役徒眼中就是个英雄,这点从最近碰到的杂役们看自己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可这不是少爷的目的啊!
自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修行,尽可能快的修行!
在规则范围内,不择手段不要下线的搜罗尽可能多的神兵宝刃用来修炼,其他都是附带。
自己一不是言官宰辅二不是仁人志士,有病啊到处跳着脚的冒尖搞什么劝谏变法?
那些被欺负的役徒自己是同情,但没同情到舍己为人强出头的份儿上,在他看来无论役徒还是外门弟子,被欺负了都是自找的。
你自己没本事又不会做人,让人欺负成那样也不知道换个坑蹲,非死皮赖脸的蹲在点苍山做小伏低,又不是卖身在此脱不得身,不是自找的是什么?
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选定了吐着血也得走下去,后悔了还不知亡羊补牢,欺负死都没人心疼。
封知平预料过宗门会制止自己的“暴行”,他以为上峰会像指派苟安新那样,找一个又一个高手与他对决,直至把他打败,打到没有信心和颜面再出战为止,他甚至做好了对上正牌灵识期高手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点苍山竟这么绝,连第一大派的颜面都不要了。
为一个人修改门规,传出去于自己的名声是好事,于宗门来说绝对是个笑柄,可宗门偏偏这么做了。
封知平不由想起大哥封知礼的那番话,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人大都比一般人活得好,可想活得自在,唯有制定规则的人才行。
自己前阵子过得不错,有吃有喝刀剑不愁,现在一纸新门规下来,自己果然不自在了。
“断粮了。”封知平闷闷的说道。
周夏冬不明所以,琢磨了一下,叫进来一个小兄弟。
“三宝,去,叫厨房多蒸一笼包子,要纯肉的,等下让你冯小哥带回去。”
“好来!”
三宝欢快的走了,周夏冬解决了问题,也欢快的捧起茶杯,还大方道:“放心,缺吃的就来找我,哥哥虽然不富,但养活你小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封知平哭笑不得,又感动又无奈。
冬哥人是真好,奈何这件事上尿不到一个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