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流水
我全情投入，你却再一次离场。
他们进来时，医生正在吩咐国庆：“床前晚上都不可以离人，要密切注意呼吸声……”
李子瘫坐在地上，阿晖趴在奶奶身边，手里还紧紧抓着林宇的手。
何凝走向李子：“丫头……”
李子抬起头看清了何凝，“老大，老大……”扑进她怀里，“奶奶回来了，你们也来了，太好了。”
琳琳早走到阿晖身边，抱着她：“我们来了，奶奶，我们都来了。”
刚刚抢救回来的奶奶，筋疲力尽，听到孩子们声音，她微微睁开眼睛，缓缓搜寻一圈，眼珠停在林宇脸上。奶奶嘴巴蠕动了几下，还是一点声音没有力气发出一点声音来，缓慢伸一只手出手那只苍老的如同树皮的手，放在阿晖抓住林宇的手上，握着，又沉沉睡着了。
他们看着那只苍老的手，薄如一张涂满岁月的油皮纸，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他们知道是阿晖那声林宇救回了奶奶。
程子轩打破沉静：“我，林宇和阿晖留下来轮班。国庆，你这几天辛苦了，今天也回去休息。”
国庆点头对李子说也像对林宇说：“好，我先送李子回去。”
何凝紧紧的抱了抱李子，轻声在她耳边说：“傻丫头，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路上，国庆从后视镜不时看一下李子，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此刻的眼神中就可以看见心已碎一地。
“我是不是太卑鄙，对阿晖，对林宇，对奶奶……”
“丫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
回到家，李子一头砸在床上。李妈进来时，看到女儿两眼疲惫而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发着呆。她已经猜到大概是王奶奶状况不好，拉着女儿的手：“小颜，人，总会有那一天的。”
李子回神，仰视着妈妈，这几年，风霜也开始爬上妈妈的头发了，岁月也在她的额角刻下了痕迹，她翻身抱住妈妈：“妈妈，您别老好吗？”
“傻丫头，妈妈不老，你们怎么长大啊？”
“我不想长大，妈妈，我不想长大，长大太苦了，您也不许老。”
妈妈轻轻推开女儿，温柔地看着她：“真是个傻丫头，苦也要长大啊，你不长大，妈妈就还得一直养着你啊，想的美。”妈妈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想消除她眉间紧锁的那抹难过。
李子静静躺在床上想起节前公司里的事情。
节前，经理让她去办公室。“王经理。”李子从实习就跟着她。
王经理一边忙着手头的事，一边示意她坐下后问她：“李颜，从你实习开始到现在公司已经一年多了，怎么样，对公司和你个人都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公司各方面都很好，我个人嘛，我喜欢业务部，现在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语言障碍，不过，我报了班在学了。”李子很坦诚。
王经理很喜欢这个坦诚又踏实的姑娘，所以实习结束后也是她把李子留下来的：“嗯，李颜，你是我一手带的，你的能力和工作态度我都看好，现在有个机会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公司要培养一些储干，你听说了吧？”
“嗯，经理，储干是需要条件，我没有这个资历啊。”
“嗯，条件就是会派送你去韩国总公司工作几年。”
“几年？”
“嗯，视你在那边的职务，部门和能力而定，一年，两年，三年。”
“经理，我考虑考虑。”
“嗯，现在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趁放假和父母商量下，虽说韩国不远，毕竟不是在国内。”
“好，谢谢您。”李子真诚的道谢。离开办公室前，王经理又叫住她：“丫头，趁你现在正是好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岁月是最经不起等待的。”
虽然说考虑，李子是没有很放在心上的，她舍不得离开家，离开朋友们，她要考虑的是努力的学好她的韩语。
可是，今天……
回公司前一晚，吃完妈妈精心准备的一桌菜，李子拉着起身准备收拾碗筷的妈妈：“爸爸，妈妈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小齐也坐下。”
李爸李妈有些不安的对视一眼，坐了下来。
“爸，妈，我们公司要培养一批储备干部，我们部门经理推荐了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李子深吸一口气，把准备了两天的台词一口气吐出来：“要去韩国几年。”
“几年？！”三个人异口同声。
“嗯，短则一年，长则三年，视我在那边情况而定，当然我会尽力早回来的。”
“姐，不去行吗？”小齐首先急急的反对。
李子看向小齐，话虽然对着小齐说但也是对着父母说的：“外企虽然待遇好，但是生存压力大，如果能去总公司培训一下，对姐将来的发展会好很多。姐希望让爸妈过的更好点，能为我们家多做点。”
“丫头，如果你是想让爸妈过好点，大可不必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国家，爸还年轻呢。”李爸也是一万个舍不得。
而李妈考虑的则更多一些，知女莫若母，她看得见女儿消瘦的脸下隐藏的无奈和痛：“去吧，丫头，去吧，趁年轻出去看看。”然后又对李爸说：“你不是一向支持孩子们去外面闯荡吗？就当，就当孩子去留学读研了。”
“妈！那是，那是国外啊。”小齐就是舍不得姐姐。
李妈看看眼前的一双儿女：“我和你爸生下你们，是希望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们的路总有我们帮不上忙的时候，但也不拦着你们。小齐也是，你马上高考了，你也要像姐姐这样努力。”
晚上，李爸、李妈转辗难眠。李爸索性坐起来：“你真舍得？”
“怎么舍得啊。”李妈也坐起来，“可是这几年，孩子过得揪心 。她长大了，很多东西我们给不了，又帮不上忙。”
李妈拉着李爸的手：“我知道你这几年看着小颜，心里都是着急上火的，不如放她出去吧，去外面看看，权当散心了，再说，我们小颜是个明白的孩子。”
李爸想了又想，叹息，懊恼的躺回床上：“以后，那小子敢进我们家门，我打断他的腿。”
回到公司，李子就答复了经理。很快，交接工作，办签证这些手续就一一办妥。
小齐高考后，李子就开始准备一场艰难的告别，原来，离别是那么凄凉，说再见要那么坚强！这一个多月的踌躇，李子也没有勇气与大家直面告别。
那些日子里，她涂涂改改写了几千字的告别信，删删减减，最后也只是有勇气在临别前的深夜，在QQ群里留下寥寥几句,来了场不告而别：我出趟远差，短则一年，长则三载，愿我们各自安好，它日江湖再见。
二十一世纪，通讯科技迅速飞跃的新世纪，手机，QQ，E-mail，MSN……无论这些全球化的联系方式多么迅速和便捷，哪怕地球已经变成一个村了，不想联系的人，还是能那么轻易的泯没于这个地球上，让你无论也找不到她。
无论离别有多凄凉，说再见需要多坚强，一旦说出来了，李子还是迫不及待奔向了异国他乡。
对李子而言，她很快喜欢上了一个人穿梭在陌生的城市，让那一场尚未开始就已经兵荒马乱的恋情泯灭在异国他乡的车水马龙中；习惯了一个人在寂寞的城市森林中流离失所，让那些苦涩的往事从她的青春里打马而过，心安意落。
对林宇而言，她终还是逃了，留下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们刚刚萌芽的爱情像个骗子，来的时候带着甜蜜，走的时候挟裹了他半条命。生命中她给的那些灿烂终究他要用黯然来偿还……
人生大抵如此，总有一些路只能你一个人走，谁也陪不了。
暑假，国庆过来陪林宇喝酒。八十年代怀旧的酒吧里，“你问我何时回故里，我也轻声的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齐秦温情脉脉又伤感的音乐在酒吧里流淌。
国庆呡一口酒，眼睛看也没看林宇：“你没糟践身体吧？”
“不会。”她在乎的，他也会爱惜的。
国庆看了眼他的表情就猜个八九不离十：“那就好。”晃了晃杯中的酒：“你放心，那丫头在那边适应的很好。”
林宇转头看向国庆，国庆不用看他也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从小齐那打听的。那小子今年高考，考的不错。”
林宇点点头：“她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咽下一口酒，压下心里的苦涩，他却不行，只能在有她的地方才能自由的呼吸。
“王奶奶今年不知道能不能……那丫头重情，不肯联系我们也好，省了她一番苦。”又看着林宇说，“王晖那个大学学长，就是一直追求她的那个刘斌，最近一直在活动想调到我们学校来。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品行、性格都不错，我就帮了个小忙，把人给调过来了。”
“国庆”林宇神情落寞，“如果，如果，我成了回忆怎么办？”她转身的一瞬，将是他萧条的一生。在这个世，她能遇到很多适合她的人，但是他的世界里只能是她。
国庆拍拍他：“放心，我们都了解那丫头，如果她心里没有你是不会逃走的，因为和你一样爱的如履薄冰，她才会逃，给她时间，等她明白过来就回来了。”
在学习和工作上，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从从容容的林宇，这些年只有在面对李子时才能看见他无助的像个孩子。
仿佛，每个人的青春里，爱情都是一劫，无论你多么怀瑾握瑜，温文尔雅依旧在劫难逃，尽管要经历喜乐悲痛，终其一生，都在期待一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