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念蓉的目光落在前面的驾驶座上。这辆奥迪车在出厂时就做了改装,不但防弹,在后座和前座之间还有一层隔音玻璃,整车到了国内之后,又经过陆军技师们的加工,所以是许成龙少数几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
前座的杨隼和许成龙的司机兼警卫正在警惕地注视着街道上的情况。让人略感意外的是,许成龙的警卫也只是在某特种大队抽调上来的,而并非他自己一手建立的128部队成员。还有一辆奥迪跟在后面,里面坐着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从外交部出来的时候,安念蓉看到了他们衣服下隐藏的UMP45通用冲锋枪,这是专门为美军特种部队设计的、使用45ACP弹的新式冲锋枪,目前要想从正规渠道搞到它们还是相当困难。
安念蓉忽然想到了香港发生的事情,尽管事后在国内没有发现使用MP5冲锋枪的单位,但许成龙的了解又不一样,在安念蓉看到之前,她也不知道国内还有UMP45。
但这个问题许成龙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回答。做为军人,对于先进新式武器的喜爱是天经地义的,有些人和有些部门就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通过各种渠道采购一些,所以任何世界上的顶尖步兵轻武器在国内都可以找得到踪影,就算是上级主管部门对此也睁眼闭眼,而且许成龙自己也知道,肯定有些武器没有登记在案。
如果有背景,那么走私进来一些武器也并不困难,而军方无疑是最方便的途径。许成龙话到这里就打住,充满了言外之意。早些年的军队经商的副作用到现在还时有发作,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地说当年的这一决定是利是弊,只是现在军方仍然要为当年的失误而还债,国家安全部现在仍然紧盯一些部门和一些人就是明证。
“这个问题你应该跟128部队去解决,他们的特别事务办公室对于这些交易了如指掌。早年钟阡陌就说过,与其袖手旁观不如亲身加入,这样至少他能知道别人都做了什么。”许成龙皱起眉头。“再说,安全部不也是一直在调查那些还在做生意的军人和军人家属吗?这个问题应该难不倒你。”
安念蓉又想起罗门来。这个时候,罗门应该能够给她最大的助力,她是不是该考虑改变自己最初的决定呢?但她也很清楚,罗门和方临川之间的问题,就是许成龙本人也无能为力,也许许成龙根本就不知道他又这样一个部下。
在一路上,安念蓉的思绪一直在罗门的身上翻滚。毫无疑问,这个军人掌握着相当多的信息,而且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被动地等待,一定会主动出击去查找他感兴趣的东西,但安念蓉也知道,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就跟自己一样——两个人就像各自拿到一半藏宝图的海盗一样,如果不合作,只能够落得个两手空空的下场。那么,在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罗门之后,还能有什么样的办法能够不动声色地让罗门回心转意呢?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楚衣风的家里。今天楚衣风亲自下厨,还开了一瓶茅台酒,要跟许成龙尽兴一醉,这两个人都是好酒量,酒意上来,各自有各自的癫狂,平时又难得有不为公事拖累的私人时间,所以今天在酒桌上谈古论今,大呼小叫起来。
楚江南和安念蓉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坐在桌子旁边轻声细语。楚江南在国际关系学院任教,而这也是安念蓉的学校,两个人聊起学校里的事情颇为投机,越来越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如果不是安念蓉的电话响起来,两个人不知道还要聊多久。
电话那边用的是今天的暗语,白夜降临。
安念蓉的心沉了下去,“神谕”终于还是动手了。白夜降临指的是,有可靠和珍贵的情报来源被摧毁,如果知道具体损失的话,还有一句暗语是,极光黯淡。
尽管这很扫兴,安念蓉还是立刻起身告辞。临出门的时候,两个人才正式地交换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这样他们的关系就算是确定下来了。至于如何发展,安念蓉心里真的没谱,“神谕”的这个打击让她心烦意乱。
杨隼已经开着她的陆虎等在外面。
上了车,她下意识地拨通了魏汉告诉给她的罗门的电话号码,并说明这个号码二十四小时等待召唤。
但这一次电话没有人接。
安念蓉又打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
安念蓉气恼地把自己的电话扔到一边,烦躁地靠在真皮座椅上。这一次她没有摸出香烟,而是在想罗门可能会出什么事。
罗门听见了自己的电话在响,可他无法伸手从胸前的一个防水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因为他的双手被手铐铐在后面,脑袋上也蒙上了一个头套,正站在黑暗中寻找出路。
青岛的这个训练营注重的是体能和最基本的技能训练,只有在这个训练营里达到标准,才能够继续进入下一个训练营,所以罗门最初以为,武捷会拿一些平时比较难以完成的训练科目难为他,但很显然,这次武捷发挥了他的想象力。
傍晚的时候,罗门刚刚进入分配给他的宿舍,就被七、八个蒙着脸的学员伏击,经过短暂而剧烈的格斗,学员们付出了若干鼻梁骨和肋骨骨折的代价才把罗门制服,给他戴上手铐和头套,然后拖出营地。一路上罗门都在听着武捷对自己的学员们破口大骂,很显然,费这么大的力气才能制服罗门让他的自尊心大受损伤。其实这些学员对罗门也没有客气,因为就算是再严重的伤势,学员们也得坚持自己的训练科目,而这样的学员往往会被自然淘汰,所以他们在动手时没有半分容情,但经过实战考验的罗门下手更快更重更准,那是平时怎么也训练不出来的自然反应。
在夜里高低不平的山路里兜来兜去,最后人们把他扔在一个地方。
武捷走到罗门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会在营地里等你,记住,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要是看不到你,那你就得留在这里给我挖沙坑。蒙眼脱逃,这个营地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过关,现在你来给学院们示范一下。”
罗门咽下一口鼻血。“你真会算计,这样你怎么都不会在学员面前丢面子。”
武捷凑近他耳边低声笑起来。“你总是让我难堪,现在自己也丢回脸有什么大不了的?”
很快周围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实际上他们就在周围。蒙眼原路脱逃训练因为它的高难度而不被计入学员的成绩,而且这个时候的学员没有任何自卫能力,所以全程都需要有人照顾。
尽管一个合格的特战队员能够知道和记住自己的每一步的距离和走过的步数,但一个人要是没有意识到要进行这样的练习,那么现在几乎不可能成功。罗门在被戴上头套之后就开始默记这一切,这是痛苦训练出来的、已经融入血液中的反应。对一个特战队员来说,最可怕的一件事情就是被俘,而一旦被俘,那么就应该忘记脑子里所有的一切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脚步上。落入敌人之手,唯一的求生希望就是逃脱而别想侥幸蒙混过关。
武捷故意提高了难度,他知道罗门的本事,所以增加了很多的上下坡,这样,根据坡度的不同,罗门还要关注于上下坡时脚步的加减,计算和默记就会更复杂。要想从原路返回,罗门需要的是对时间的精确推断、对自己脚步的精确计算和细致的方向感,而这一切,都要求绝佳的记忆力。
电话铃声的突然响起稍微打乱了罗门的节奏,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依靠他的计算,不管在岔路口有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最后也只能靠计算来决定走哪一条路。这样走下去的速度当然很慢,所以除了上面所说的条件,绝佳的心理素质才是逃脱的最大法宝。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罗门疲惫不堪、已经失去了全部耐心的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了稀落的掌声。一个人打开了他的手铐,而武捷亲自过来给他摘下了头套。
朝阳洒满了训练营的中心场地,晒得罗门也有些头昏。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