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危险
在东汉之前，崤山山脉几乎隔绝了中原和关中东部之间，所有的陆路交通只有在崤山北部靠近黄河一带才存在一条二十多里长的裂缝内。
而这条裂缝的入口就是函谷关的位置。
当时，想要攻下函谷关，必须先当着守军的面，横渡湍急的弘农河，才能进攻高达近五丈的函谷关城墙。
就算侥幸攻下了关隘，也还需要穿过长达二十多里，仅容数人并行的狭窄山谷，行军风险非常大。
这就是秦国为什么能稳坐关中的原因。
可是就算函谷关能抵挡百万大军，却也挡不住大自然的伟力。
到东汉末年之时，由于黄河的不断侵蚀，函谷关以北的黄河开始向北偏移，再加上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在河岸以北不断堆积，最终形成了大片浅滩。
正是由于这片浅滩的出现，让从东面攻入的军队，可以不必再经过函谷关，而能直接从北面的河岸，绕过崤山山脉，攻入关中平原。
因此潼关就应运而生。
从东汉末年开始，就有潼关这个地名。
只是汉末的潼关还往西走一百四十里路，在一处名为麟趾塬的台地之上。
麟趾塬北侧紧靠黄河，河水直接紧贴着塬体而流。
麟趾塬南侧则连接秦岭山脉，山势险峻，大军无法绕过。
汉末的潼关设立在山路的制高点处，从东面而来的军队，必须先穿过一条名为“黄巷坂”的狭窄山路。
并且这条“黄巷坂”宽仅数米，只能容纳几个人并排前进，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大军在穿过“黄巷坂”这条山路后，还需要登上麟趾塬顶端，才能看见险峻的潼关城墙。
即使攻克了汉潼关，大军也还要进入一片名为“禁沟”的险峻河谷，继续向北通行，抵达渭水和潼水的交汇处后，才算走进了关中地区。
汉潼关一样险要，但岁月仍旧是把杀猪刀，任你是名将美人，还是关隘雄城都抵挡不住它。
几百年的岁月过去后，地质变迁同样的剧情又发生在了汉潼关身上。
隋末唐初时，因为黄河河道持续向北变迁，并且水位还下降了，曾经紧邻黄河的麟趾塬北侧山壁，出现了大片的浅滩。
东面过来的军队不需要翻山越岭强攻汉潼关，就能沿着河边的浅滩走进关中。
因此在天授年间，也就是武则天登基第二年，公元691年，将潼关从麟趾塬北迁到了黄河岸边，把守新出来的通道。
现在的潼关，北临黄河，看起来比之前的汉潼关更加险峻。
“此地果然险峻，如果本将没有十万大军，不可能正面攻破潼关。”
王昱站在山梁上眺望着潼关。
风雪不断击打在他那满是污渍的脸庞上。
“是啊，王将军果然足智多谋！末将就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条道路可以绕过潼关！”
裴宽在一旁吹捧道。
他脸上的神色也是极为佩服。
王昱笑道：“新潼关建成才四十六年，而本将就已经有五十六岁了。”
“本将在年少之时，每年都要走脚下的这条路，所以自然十分熟悉。”
“从新潼关建立之日起，武皇就已经禁止商旅行人在这条汉潼关之路上通行，将这条路彻底废弃了，并在道路上设置了十二座小型关隘，防止有人偷渡。”
“李瑁那小子，根本就不明白潼关历史的变迁，自然不知道这一条小路可以绕过新潼关，也就没有派兵前来接收。”
裴宽出自河东裴氏，而王昱担任河东节度使之时，裴氏一向鼎力支持，所以王昱自然十分愿意提携后进。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打潼关了？可以直接绕道杀进关中，活捉李瑁！”裴宽看着远处的潼关城，兴奋地说道。
如果能亲手捉住李瑁，那就代表着，以前兵败的耻辱将彻底洗刷干净。
并且他也看到潼关城上不停走动的人影，知道强攻也不一定能拿下。
王昱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摇头说道，“不行！我们没有必要兵行险着！”
“五天的连续急行军，大部分士兵都撑不住了。”
“大军要从此处翻过崤山山脉，至少也还需一天，我们通过旧路绕道潼关的消息一定会传开，到时候我们被堵在崤山之内，就会全军覆没。”
“更何况陛下已经召集了天下兵马勤王，并且决定了要御驾亲征，咱们两个把事情做完了，陛下应该做什么？”
裴宽顿时明白了。
只要能拿下潼关，对于王昱来说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得到剿灭反贼的首功就已经足够了。
王昱也怕功高盖主，怕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但是这不符合他的诉求啊！
裴宽心中最想要的是活捉长安城内的李瑁，而不是仅仅打下一座长安城就够了。
“难道将军不想封王吗？如果能打入长安，就有了匡扶社稷之功，陛下一定会赐予王爵。”裴宽蛊惑道。
“呵呵！”
王昱一声轻笑，“本将今年五十有六了，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纵使封王又能如何？”
“你出身河东裴氏，本将出身太原王氏。我们的家族绵延了数千年，什么样身份的人物没有出现过？”
“本将和你兄长裴耀卿是至交好友，也就跟你说一句实话，朝廷的异姓王，本将还没有放在眼里。”
裴宽细细体会了王昱的一番话，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在大唐并称五姓七望。
这些家族连跟皇室联姻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异姓王的身份去冒险呢？
“末将明白了！”
裴宽也就不再相劝。
王昱见他如此孺子可教，欣慰地说道：“距离天明还有三个时辰，先回去休息一番。”
“等天明之后，士兵也补充好了体力，你就去当先锋官吧！”
先锋官不是先登勇士，不需要亲自攀登城墙，只用在后面指挥。
王昱原本想把这个职位安排给自家族人，但想到裴宽此时颇得皇帝的信任，也就把这项大功让了出来。
裴宽久在军中，也明白这种潜规则，急忙道谢，“多谢将军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