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桃李嫁东风
冥府寻魂以失败告终，苏小小先是让江大娘还阳，然后才回到桃山。
苏小小在徒弟们满是希冀的眼神里撤下了七星灯，随着琉璃灯一盏一盏的灭掉的，苏小小的心也随之冷掉。
“冥府里没有天佑的魂魄。”
一句话，打破了所有人的希望，他们的小师弟真的回不来了……
自冥府回来后，白灵默默的走到楚天佑的水晶棺前，她想好好陪着他。
“我要和天佑成亲，十五已过，十八也是个好日子。”
隔着水晶，白灵深情的凝望着楚天佑的容颜，仿佛他还在身边。
“好，师尊成全你们。”苏小小心有不忍，她叹了口气，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桃山的夜色渐深，虽不是满月，月色却是极好的，淡淡的银白色和雪色交融，风月无边。
婚礼的一切早都准备好了，若没有那场意外，本来十五那天便是她徒弟们的好日子，可惜，没有如果。
这时，苏小小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和清源真君的劝告，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二哥，天道天规真的是不可更改的吗？”苏小小坐在窗边，她一手拎着酒壶，一边对着遥遥明月问道。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清源真君拿起另一个酒壶，顺势坐到苏小小的身边。
“没什么，就是好奇罢了，这几百年的时间，我经历了不少事，被天道劈也不是头一回了，它真的威严万象啊！”苏小小摇摇头，继续把酒问月去了。
“自天道被创造的千万年来，没有任何人能违逆天道，就连它的创造者都不能幸免。”清源真君认真的回答道。
“我知道了。”苏小小低下头，情绪不明。
“二哥，你和天帝当真像天界所说的那般舅甥和睦吗？”
和清源真君做了几百年的兄妹，有些事，苏小小看得很清。
“你既然看出来了，又何须再问呢？”清源真君拿酒壶碰了碰苏小小的酒壶，笑得清冷。
“二哥，说说吧。”苏小小歪过头，借着月光，她有些看不清清源真君的神色。。
“我恨他，却又可怜他。”清源真君抿了一口酒，无甚滋味。
“别的不说，天帝陛下杀伐果断，我很佩服。”苏小小如是说道。
“正因为如此他才可怜。”
“杀伐果断，六亲不认，上位者大多都是如此的吧。”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舅舅。”清源真君放下酒壶，开始回忆起了往事。
许是时间过于悠长，清源真君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怀念的表情。
“洗耳恭听。”苏小小半支着头，等着清源真君的故事。
“那真的是太久太久了，久到创世神还没有消散世间，她一手创立了第一代天庭，大徒弟元凌成了执掌六界的天帝，而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母亲瑶姬她，随着他开疆拓土，成为了第一代天庭的第一位女战神。”
“二哥这是家族传承啊。”苏小小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却很是勉强。
“或许是这样吧，一代天庭创立之初，天规还是沿用创世神定下的规则，和现在的天规不同，那个时候天规并没有对仙凡通婚做出特殊规定，所以也不存在天罚一说，不像现在，虽然不禁止情爱，但还是严格控制仙凡之恋。”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苏小小给自己和清源真君各换了一壶酒，长夜漫漫，故事也不会结束。
“我母亲瑶姬在成为战神之后接管了欲界四重天，镇守弱水，受万神景仰。”
提到母亲瑶姬，清源真君的脸上是少有的温柔和崇拜。
“能在一代天庭有如此成就，自然能力非凡。”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时光，但想一想也知道，远古之神还未陨落，封神未起，个个实力超群，非现在的仙家可比。
“后来我母亲瑶姬在捉拿上古蛟龙时不慎被他抓碎了心脏落入凡间，然后便遇到了我的父亲。”
说起父母的恋爱史，清源真君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向往。
“二哥，后面的事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苏小小一挑眉，这可是“专业对口”了。
“哦？说来听听？”清源真君不大相信苏小小会知道这段往事。
“阿母落入凡间后遇到了阿父，他说他叫杨天佑，是个读书人。”
因为和清源真君的兄妹关系，苏小小一直叫杨天佑，瑶姬阿父阿母。
“小小说得不错，他们便是这样相识的。”清源真君点了点头，示意苏小小继续说。
“阿父为人通透，责任心强，他主动提出用自己的心来补全瑶姬的心，即便身死也不后悔，阿母见他真诚，就和阿父共用了一颗心。
经过几天的相处阿母阿母觉得阿父此人品行端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阿父也觉得阿母不像其他女子一样，她有理想有抱负，更有慈悲之心，两个互相欣赏的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苏小小如数家珍的说出了那段往事，甚至又补充了一句：“二哥现在的三尖两刃便是那条蛟龙所化。”
“不错。”清源真君从腰间抽出折扇，正是那三尖两刃。
“那接下来呢？”
“后来水到渠成，父亲母亲在他的见证下成了亲，婚后就有了我们兄妹三个。父亲这个人，对个性不同的子女，沟通方式也不一样，所以，我们兄妹三人各有所长，大哥力大无穷，心地善良护犊子，我调皮捣蛋，喜欢，看不得欺凌弱小，三妹最像父亲，坚韧不屈。
那个时候，他很疼爱我们，他带我们骑马，射箭，打猎，教我们法术，每年生辰都会下来陪我们一起过。
我们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可是，后来有一天，全都变了，他派兵下凡捉拿母亲，父亲和我们就地正法。
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疼爱我们的舅舅向我们挥来了屠刀。
对天庭的十万兵马，父亲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但是他不惧不怕，勇敢的站在天神面前，说责任在自己！
母亲没有用父亲换自己的生机，她只是说他们是一体的，是真心相爱。
父亲和大哥为了保护母亲死在了天兵的手里，母亲也被天兵捉回天庭压在桃山之下，而我和三妹在一位故人的掩护下逃过一劫，却也一夜长大，不复少年模样。”
“二哥，别说了……”明显听出清源真君语气里的颤抖，苏小小开口打断了他的回忆。
“我忘不了我和三妹被抓到天庭后他对我们说的话，他说：任何人都不能违逆天道，天道不可逆，不可改！”
说到这里，清源真君握紧了拳头，年少时光，尽数在仇恨中度过了。
“可我不信这些，什么天道，都是他六亲不认的借口，那时的我对于天道，真的不屑一顾。
后来我拜入昆仑山门下，三妹拜入女娲娘娘门下，我们一心修炼救母。
等我好不容易功法大成，劈开了桃山，结果母亲被他下令晒化，我一时接心态炸裂，直接砍杀了九个金乌，并打得整个天庭鸡犬不宁。
再后来，我回到灌江口，听调不听宣，每日架鹰牵犬，好不快活。到了商朝末年我参与了封神之战，知晓了很多前因后果，成了天上的司法天神，执掌天条，终究也没有斗过天道。”
故事讲到这里，便已经算是结尾了。
“二哥，我明白了。”苏小小晃了晃酒壶，今晚的酒，喝得太多了，是时候醒过来了。
“行了，我也该回去了。”折扇一开，前尘旧梦过往随风过。
“醉了，真的醉了……”苏小小扶了扶发髻，踉跄着把清源真君送了出去。
今夜之后，便是新的破晓……
过了正月十五，很快便是正月十八。
本来，成亲是喜事，可桃山上满堂素缟，红白交错，说不出的压抑悲凉。
“彩棚搭就仙人洞，花烛照来泪如泉。”
“生前未结朱陈好，殁后配成秦晋亲。”
横批：“阴阳一礼”。
两副对联挂在苏小小的烟雨阁门前，白纸黑字，死气沉沉。
白灵坐在镜前任由苏小小为她上妆打扮，大红的嫁衣，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金纹，在另一个托盘上放的是男款喜服。
这是苏小小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喜服的材质是请天上最好的织女用彩云缝制的，上面的金线取自北海鲛人的鳞片。
桩桩件件，无一不是最好的。
待到妆成，白灵整个人华光溢彩。
“真好看！”苏小小像欣赏一个艺术品，郑重的在白灵的眉心印上了一粒莹润的珍珠。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师尊，我想亲自替天佑更衣。”白灵无心欣赏自己的装束。
“好。”
苏小小退出了房间，将时间留给了这对苦命鸳鸯。
“天佑，你看，师尊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一切，你却看不到了。”
“天佑，这喜服很衬你……”
“我的天佑穿上肯定是世间无双……”
白灵恋恋不舍，深情缱绻的抚摸着楚天佑的面容，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说死人面目全非，可她的天佑还如同活着的时候，是这世上最好的少年。
“红衣进，白衣出。一生只进一家门，一生只爱一个人，一生只进一家坟，一生只记一人魂。始于月老，终于孟婆。始于脸红，终于眼红……”
白灵小声的唱着那首歌谣，又亲自替楚天佑换好了喜服，然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出了房门。
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
门外，是她所敬爱的师尊，她所珍视的同门，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温和的阳光打在白灵和楚天佑的身上，神圣又肃清。
世上皆说向阳而生，可天道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师姐……”
“老白……”
“白灵……”
“……”
如此气氛之下，苏小小和弟子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天是我和天佑大喜之日，大家不祝福我们吗？”白灵扯出一个笑容，成亲就是应该笑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师尊祝你们，祝你们……”
苏小小勉强扬起了笑脸，可怎么也说不出口，这种无能无力又心痛的感觉，快要将她淹没了。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白灵拼命压下自己的眼泪，自己补全了后半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在生生剜割她的心。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都是镜花水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