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爱之责之
在手术室门口看见了他。
亦舒的脚步由远到近,由疾到缓。徐世曦站在手术室门口,说明受伤的那个人不是他。
徐世曦的磁场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下垂的头颅倒向右边,用左眼去望视。
亦舒提悬的心放回了胸腔。她步态从容地走过去,他也从对面走过来。窗外有阳光擦着矮树最顶端的几片树叶曲折地照射进来。
“受伤了吗?”亦舒仍旧不肯定地询问,“好端端的怎么在医院?”
还是说有什么隐疾?虽然他这个人身子骨一向硬朗。三十多岁了也没有同龄的中年人该有的发福迹象。平时烟酒几乎不沾,除了工作应酬,无法避免地接触一些,生活中,避之不及。作为一个男人,有别于大众,他跟她说过,苦涩呛鼻的烟雾吸进吐出,就像是小时候走过的垃圾焚烧厂,问到的刺鼻气味,大致相同。酒,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液体,不甜不蜜,很多人只是把它用作消愁的道具。但是,他缺乏运动,可能是受限于工作,极少的业余时间用来锻炼根本不够。何况,锻炼也是一件疲累磨人的差事。
“不是我,是……”徐世曦吞吞吐吐,眼神躲闪。
那会是谁?他的父母并不在云城,这里,没有值得他六神无主的朋友。除了乔思明吧。
他看到她转动的眼球在急切地等待一个答案,咽了咽口水,“是,唐黛。”
“她怎么了?”亦舒好奇地问道。也来不及吃醋和嫉妒。心想对方躺在了手术室里,一定是遭遇了重大的身体创伤。
可,唐黛此时不应该在厦门吗,怎么会出现在云城的手术室?关于这个疑问,亦舒在自我提问的下一秒就做出了自我解答。
原因和答案太简单了,简直是一道送分题。
“她出车祸了。”徐世曦的情绪持续低迷着。
亦舒谅解他,相识一场的情分,替她担心是无可厚非。
“她怎么会……她不是在……”亦舒故意把两句话的后半句省略。
“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接到电话说是她出事了,就急忙赶来了。”徐世曦一边回忆刚刚发生的经过,一边解说。
“进去多长时间了?”
“两个小时了。”
亦舒简单的提问后,不再多言了,背倚在墙上,看着过道上来回的人,脑海里像是注入了四大洋,巨浪滔天,风平浪静。轮番上演。
“来做什么?”
一个身材颀长的峻拔身影映入亦舒的眼帘。
是乔思明。亦舒抬眼看他,脸上到处是擦伤,贴着一块纱布。不过看样子是小伤,没什么大碍。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估计是脱臼或者骨折了。
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发问的对象又会是谁呢?这里除了她和徐世曦之外,无半个人影。那么,便是他们二者之一了。
乔思明一瘸一拐地靠近,徐世曦小跑过去扶他,“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躺着,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的。”
他推开他的手,瞪视他,“不用管,现在站在这里扮演内疚,好人的角色,当初干什么去了!们都走,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够了。都给我滚!”
们?亦舒震惊,看来自己也成了那个多余的人。只是乔思明没来由地发火,所谓何来?
“先冷静一点”徐世曦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叫我怎么冷静,她就躺在里面,可能随时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乔思明用完好的右手掐着自己的后脑。如果早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就会不顾一切和她表白,即使被她讨厌,与之绝交,总好过现在牵肠挂肚。
乔思明在大学的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中遇见唐黛,自从输给了她之后,他的整颗心都被她赢走了。大概是出于绝对的自信,他以为凭借他的个人魅力,不需要大费周章,就能把对方轻易地追到手。
时间被老马驾着一路奔去,缓慢而又快速地行进。当乔思明终于忍不住准备吐露心声的时候,同窗好友徐世曦却向他宣布,他和唐黛在一起了。那一刻,在橙红的太阳底下,他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黢黑和眩晕。
在他们交往后,乔思明跟唐黛第一次表白过,那时的她却说不要开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玩笑。他只能苦笑着说,真聪明,一眼就能看穿我在跟说笑。
昨天晚上,在候车大厅,乔思明再度像唐黛提问,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他害怕得到拒绝的回答,在问题前面加上了“假如”两个字。
——假如当初没有和徐世曦在一起,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唐黛拒绝回答。因为其实她也不知道,假如没有徐世曦的存在,她是否会和乔思明在一起。那是另外一个次元发生的事情。如果有平行世界,或许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可能她和乔思明在一起也不见得是正确的抉择。
亦舒看着两个大男人,在上演一场仿佛生离死别的戏码,震动之余,看不懂,想不通,转不动。
唐黛对亦舒而言,什么都不是,只是单纯地认识罢了。亦舒没有多余的情感去用在她身上。充其量,勉强地同情一下她罢了。
亦舒的情感很“自私”。它只会用在与自身关系要好的人身上,如果陌生人都要赋予感情,那么即使是泛滥成灾,也是杯水车薪。
“又在这里做什么?”乔思明接着向亦舒开炮。“现在和世曦两个人在一起了,就不需要再来这里证明什么了吧!”
亦舒的五脏六腑受到乔思明的炮火攻击,瞬间点燃爆炸。她和徐世曦在一起时,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唐黛的人存在。更奇怪的是,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他是目睹一切的人,当时为何不说,现在马后炮道理何在。
来医院,不是她的本意,以为是徐世曦出了意外才会马不解鞍地赶来。那些肥皂剧中常见的戏码,套用在现实中,格格不入。不加任何修饰的表演,一眼就能看出马脚。
亦舒看到伤痕累累的乔思明,懒得和他争吵,看来颜露没有和他在一起,是一件极其明智的选择。
“我不需要证明什么。”亦舒语调平和地跟他说:“也不需要代表什么?我和,还没到可以互相指责说教的地步。”
亦舒模棱两可的话,乔思明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思索了几秒钟,正要回怼,手术室上方的红灯转成了绿灯。推拉门随之打开。
唐黛浑身缠着白色的绷带,脸色蜡白,像一张发黄的纸。手背上扎着针,床头的伫立的输液瓶,通过一根细长的橡胶管道,一点一滴地往她身体里输送透明冰凉的液体。
乔思明向前一个大跨步,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推床的扶手撑住了他,看了一眼毫无生气,如同死去的唐黛一眼,他忍着疼痛,奋力站起来,迫近医生,“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她……”
医生面对目光如炬,说话激动到含糊不清的病患,处变不惊地说:“手术很成功,术后尽量卧床休息,多补充一些营养,相信很快就能康复。”说完,他如释重负地脱下手术服走了。
护士把推床推到住院部,乔思明寸步不离地跟在一侧,徐世曦走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亦舒犹豫半天,要不要跟上去。在目测相距两百米的时候,她才迈开步子,配合他们的速度,跟上去。